你早晨的咳嗽我聽見了, 你醉酒後的呢喃我聽見了。你說最好下一場雪, 把這人世埋個嚴實。
——餘秀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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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次轉機, 顛簸, 蘇南抵達利隆圭機場時, 整個人已經累得散了架。
H司駐利隆圭辦事處派了人來接機, 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 個子不高,一米七出頭的樣子,戴一副眼鏡, 穿一件藏青色的POLO衫,額上有抬頭紋,見了蘇南便熱情打招呼, 十分隨和。
這人叫何平, 是蘇南在這邊的直接主管。
何平開一輛半舊的白色吉普,車落了很多灰, 很久沒洗過一樣。他把蘇南的兩個行李箱往後備箱裏一放, 開車往市區去。
何平把自己手機丟給蘇南, 讓她撥電話給家裏報平安, “一會兒吃了飯, 我帶你去辦當地的卡。”
“……國際長途, 貴嗎?”
“這兒還挺貴的,你挑重點講,”何平笑說, “宿舍有WIFI, 我們一般跟家裏語音視頻。”看蘇南還有點兒茫然,又補充一句,“00加國際區號,再撥電話號碼。”
“我可能要打兩個。”
何平笑嗬嗬說:“逗你玩兒,隨便打。我們每個月有通信補貼,不差這麼兩個國際電話的錢。”
車窗外稀樹草原飛略而過,天藍得沒有一絲雜質,整條路上,人煙稀少,車更是見不到幾輛。
蘇南把長長一串數字輸完,聽見電話那端傳來一聲“喂”。
眼眶一熱,別過臉去讓風吹著眼睛,“陳老師,是我……”
“我知道,國際號碼,還能有誰?”陳知遇聲音帶著笑。
“……我到了,也跟同事接上頭了。”
“還行嗎?”
“感覺……”蘇南瞥一眼何平,“……這兒挺窮的。你去過三峽機場嗎,他們這兒首都的機場還沒三峽機場大。”
“這不就是你們這些小清新要的返璞歸真的生活嗎?好好體驗,不準叫苦。”
還是熟悉的陳知遇,好像就在跟前一樣。
蘇南笑一聲。
到底不好意思拿別人的手機久講,又說兩句,就掛了電話。
然後又給家裏撥了一個,跟蘇母報平安。
何平接過蘇南遞來的手機,笑說:“你一個小姑娘,怎麼會選黑非洲?東南亞不挺好的嗎?”
蘇南摸摸鼻子,“……錢多。”
何平啞然失笑,“……這兒真挺苦的,你做好心理準備。”
中午,抵達市中心。
房子都不高,車也不多,像國內的三線小城。想象中荒涼、髒亂的場麵沒有出現,多少讓蘇南安心了一些。
何平領她在市區一家法國人開的餐廳吃過中飯,然後去辦電話卡。馬拉維就本地的TNM和印度人辦的Airtel兩家移動通訊商,資費也都不便宜。比較尷尬的事,電話卡辦了,蘇南的手機跟卡卻沒辦法兼容。何平讓她把卡先拿著,回頭去問行政申請購買H司自產手機的員工福利。
下午,在一家華人開的超市購置了床單、被褥、蚊帳,以及一些日常用品。開車漸漸遠離了市區,抵達了H司在利隆圭郊區的駐地。何平領她去簽了到,拿到臨時的門禁卡,然後把車開去宿舍。
車停下,蘇南才發現,所謂的“宿舍”,居然是一整片的別墅。
別墅外觀氣派,裏麵卻沒有一丁點兒軟裝。
何平幫她檢查了水電,讓她今晚先在這兒休息,以後有空,再往裏填補家具,又問她拿了駕照沒有。
“拿了,就是沒怎麼開過……”
何平笑說:“你去超市,可以問我借車。”
等何平走了,蘇南開始收拾東西。
別墅兩層,就睡她一個人——何平說辦事處統共七十多人,女的隻有四個,那四人分了一棟,沒空房間再住進其他人,讓她暫時先一個人住著,回頭讓後勤幫忙協調。
過了半小時,何平來敲門,拿了個隨身WIFI,H司自產的。
“這個你先用著,密碼貼在盒子上了,網線回頭再牽——你先休息一會兒,晚上來我家吃飯。”
蘇南把東西收拾好,睡了兩小時,晚上去何平住處。
這才知道,何平一家三口都在馬拉維。他們兒子已經四歲了,明年就要回國去念書。
何平來這兒九年了,他來時整個辦事處才五個人,其中三個是工程師,負責幫通訊商TNM架設基站,開拓無線電服務。
席上喝了些酒,何平講起自己剛來時的事,說那時還沒別墅,就是簡易的平層,第一天直接睡在水泥地上。馬拉維老停電,雨季,碰上蚊蟲肆虐,那滋味格外難受。那時候也不像現在定期組織滅蚊,在這兒的每個人,一個月要得好幾次瘧疾。
“現在呢?”
何平笑說:“那真不敢保證。”
蘇南:“屠呦呦都拿諾貝爾了……”
“馬拉維的貧窮在世界上都排得上號,醫療衛生基礎差,不把這塊搞起來都是白搭,非洲隻有阿爾及利亞和馬約特島這倆富得流油的地方徹底清除了瘧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