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解下自己的圍巾,去給他圍。
繞一圈,動作就停住了。
眼淚就跟止不住一樣,撲簌簌往下落。
陳知遇丟了煙,抬腳碾熄,抓住她手臂把她按進自己懷裏,大衣解開,罩住她,把圍巾在她脖子上也繞了一圈。
寒風裏,兩個人緊緊靠在一起。
風聲,鬆濤,一陣一陣蕩過耳邊。
“……陳老師,這個選擇題,真的太難太難了……”哽咽的聲音被揉進風聲,一下就模糊了,“……在M市的那天,我是真的想過,如果能懷上您的孩子就好了,我就能心安理得地留下來,享受您的庇佑和嗬護。這想法多自私啊,所以才會……”她身體發抖,又想到那天被醫生宣布是“流產”時,一霎如墜深淵的心情。
“……為什麼非得走?”
“因為……”
一輩子在他的陰涼之下,做一朵不知風雨的嬌花,固然是好的。
可她也想與他並肩,千錘百煉,經曆一樣的春生秋落,一樣的夏雨冬雪,看一樣高度的雲起雲滅。
緩緩抬眼,對上他沉水一樣的目光,“……我想被您放在心上,更想被您看在眼裏。”
放在她腰上的手緊了緊。
“你要走,我能攔得住你?但你跟我商量過嗎?我以為你想留在崇城,所以幫你選了這麼一個工作。你不樂意,最開始為什麼不說?”
“我……”
“我以為上回我們就達成共識,有一說一……”
“也沒告訴我啊!”淚水凝在臉上,被風刮得刺痛,“你說,一盞燈亮得太久,沒別的原因,隻是忘了關;突然熄滅,也沒別的原因,隻是鎢絲熔斷了——可你不能讓我在黑暗裏走了這麼久!你戀舊,而我是個新人!”
沉默。
隻有風聲嗚咽。
過了很久,她手指猛一把被攥住,貼在他襯衫的胸口上,狠狠壓著,“這話你不覺得誅心?我是吃飽撐的跟程宛離婚,帶你去見我家人和朋友,跟我父親鬧翻,得罪程家一幫子人?蘇南,你是不是覺得在一起就是上下嘴皮子一碰這麼簡單的事?”
感覺她想抽手,他捏得更緊,“那天在帝都把楊洛的故事告訴給你,就清楚說過了,這事已經過去了。從帝都回去,我一天都沒去市中心的房子住過,對我而言,我在崇城的家就是跟你待著的大學城的公寓。東西已經讓程宛聯係捐給地質博物館,還要整理,過段時間才能運出去。我活生生一人跟你朝夕相處,我做了這麼多事,你看不見?”
蘇南緊咬著唇。
陳知遇低頭看她,“你要是覺得委屈,你為什麼不直接來問我?”
沒聽見她吭聲,他自己替她回答了,“覺得問了跌份?覺得我會生氣?覺得人死為大,再計較顯得你肚量太小?蘇南,我要在乎這,一開始就不會把楊洛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你!”
談來談去,都是各自固守一隅。
他太自信,她太自卑。
戀愛有時候談得太體麵,太理智,反而會滋生嫌隙。
沒有不顧形象,沒有歇斯底裏,沒有嫉妒沉痛,沒有一次又一次直入底線打破壁壘,怎麼能有血肉融合的親密關係?
他們兩個人,都太體麵了。
寒風一陣強過一陣,站立太久,靴子裏的腳已經凍得麻木。
陳知遇騰出一隻手,把圍巾給她掖得更緊。
還剩下最後一個問題,刺一樣地紮著,鮮血淋漓。
先開口的,是陳知遇,“……對不起。”
蘇南使勁眨了一下眼。
他一下午都坐在酒館裏,酒喝了很多,卻不見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