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知遇皺了下眉,還是照做。
強勁清涼的薄荷腦順著鼻腔直衝而入,瞬間感覺胸口鬱結的惡心之感消退了一點。
又聞了兩下,轉了轉管身,去看上麵英文的logo,“哪兒買的?”
“我同學去泰國玩帶的,淘/寶上應該有……這管您拿著吧。”
他說了聲謝謝,也就收下了,“你也暈車?”
“不暈,我拿來提神用的……趕死線的時候,這個比咖啡管用……”她似乎說完才發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急忙緘口。
“交給我的作業不是趕出來的吧?”
……她哪兒敢。
“不是,偶爾會……您應該聽說過,我們院長布置的作業特別多。”
“不怕我把這話告訴給院長?”
“您……您應該沒那麼閑。”
陳知遇笑了一聲。
“我室友說,暈車的時候,最好別看東西……睡覺和聊天好點兒。”
陳知遇看她一眼,把書擱到了一旁,“那你陪我聊會兒?我聽林老師說你論文還沒思路。”
蘇南頓時叫苦不迭。她打心底裏不敢跟陳知遇聊學術上的事,這下簡直是搬起石頭砸自己腳,“嗯……”
“有什麼想做的領域?”
“跟著涵姐上過一些女性主義的課,對這個有興趣。”
“這方麵我了解不多,就我所知道的,現在沒什麼特別新穎的研究視角,無非性別政治、話語構建、身份認同、刻板印象這幾個方麵……”陳知遇思索片刻,“巴赫金的狂歡化理論聽過嗎?”
“聽過,但是沒看過相關的文獻。”
“這理論文學研究用的比較多,傳播學引用還不算太多。你要是對女性主義感興趣,可以試試看選一個可以體現女性意識的社會現象、文化產品,用狂歡化理論做分析。”
蘇南愣了一下,全然沒想到陳知遇會指點得這麼細,忙說:“好。”
“這角度做起來容易,想畢業不難……不過要是我的學生,在我這兒肯定通不過。”
……最後,還是免不了要落到這一層麵。
被說了多次,她反倒覺得自己有些免疫了,“……能畢業就可以了。”
“趕著工作?”
“……嗯。”
“那為什麼讀研呢?”
“……一不小心,保研保上了。”
“保研材料也是你一不小心遞交的?”
她幾分窘然,無話可說了。
陳知遇將目光轉向窗外,“……倒也說得通,很少有人能拒絕偷懶的機會。”
……無可否認,陳知遇這話說得很對。別人都在忙忙碌碌校招的時候,她順利保研,至少三年多時間不用再考慮何去何從的問題,絕大多數人都很難拒絕這種唾手可得的誘惑,即便現在她正在為當初自己的一時不堅定後悔不已。
她低下頭,聲音輕得幾乎聽不清,心裏一股頹然,“那時候偷懶的結果,我現在正受著呢……”
陳知遇轉過頭來,“嗯?”
她輕咬著嘴唇,搖了一下頭。
陳知遇目光定在她臉上,她眼裏浮現出一層略有些惶惑的神色,兩隻瘦弱的肩膀瑟縮著……他想到了前天晚上望見的,那道似要被重物壓塌的影子。
“……話說重了?”
“沒……您說得對。”
“別介意,我這樣慣了。”
“沒有……您說得對。學術嚴格沒什麼錯,隻是我……我確實不適合,路走錯了……”她頭更低,“……但還是得走完是不是。”
其實,也不一定。他看她一眼,沒把“退學”這兩字說出口。
不至於。研究生裏多是渾水摸魚過日子,一天和尚一天鍾,比她蘇南嚴重的多了去——可能就是見她這麼勤勉,卻沒什麼成果,反倒於心不忍。
開學至今,收了兩次作業,因為林涵的緣故,特意仔細看了蘇南交的。且不論有沒有新觀點,論文獻綜述,她是做得最紮實的,腳注、參考文獻也工整標準,自己拿著放大鏡挑剔,也找不出什麼錯。
“不說這了……”陳知遇頓了一下,“那什麼創業大賽,你要去參加?”
“沒時間去。”
“沒什麼意思,也就能讓履曆好看點。你要是需要這樣的機會,論文開題結束了,我可以給你介紹幾個有意義的實習。”
“謝謝陳老師。”
陳知遇看她一眼,還想說點兒什麼,卻又似乎無話可說了。
他將車窗關小了些,身體往後靠,闔上眼睛。
天色一分亮過一分,暖橙色的光,薄紗一樣籠罩著晨霧中低矮的樹林。
S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