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局(7)(正文完)(1 / 3)

章曉心裏清楚, 高穹是一個很容易就會把錯誤歸結到自己身上的人。

否則, 他不會在心中的雪原裏埋藏著那些小小的屍體, 不會把梁君子的那副眼鏡長久地放在心裏。

章曉之所以猶豫, 是因為他不知道高穹會傷心到什麼程度。但他認為高穹必須知道這個事實:有人為他死了, 在他還不知道什麼是愛和忠誠的時候, 有人就懷著這樣的感情, 毫不猶豫地為他而死。

高穹倒是沒有驚訝,也沒有顯出特別傷心的樣子。他隻是很快反問了一句:“你怎麼知道?”

“我在圖書館裏看到了。”章曉跟他解釋自己之所以會找到梁君子訊息的緣由。

高穹又問了一個問題:“那些報紙和刊物說的就一定是真的嗎?”

章曉默默地看著他。

“不是常有這樣的事情麼?記者是很會亂寫的,或者為了某種目的, 他們會杜撰一些不存在的故事來吸引眼球。《法治進行時》裏常常有這樣的案例,我記得的。”高穹說,“有的刊物不權威, 你可能沒看仔細。通天塔被關閉, 他們可能需要一個爆炸性新聞來轉移大家對通天塔和兒童實驗的注意力……”

章曉很少聽到高穹一口氣說這麼多的話,而且這些話的主題不是自己。高穹是在分析。

他心裏很難受, 慢慢握緊了高穹的手。高穹立刻否定和質疑了章曉, 因為他不認為章曉說的是真話。但因為他下意識地信任章曉, 知道章曉不會欺騙他, 所以錯的一定是刊登梁君子死訊的報刊。

高穹說了許多, 漸漸地也停了。

特級病房的窗戶挺大, 玻璃通透,晚霞鋪紅了城市的半個天空。那些熱烈燃燒的在漸漸褪去,另一方的沉沉夜色正一步步壓下來。

“……是真的?”高穹的聲音是顫抖的, “你不騙我?”

章曉心想, 我還是要騙你的。

“沒受什麼折磨,大概是因為放走了你,所以讓大佬們生氣了吧。”他撒了個謊,隱瞞了梁君子的精神體因為受到非人折磨而產生異變的那些細節,“審判之後很快就執行了死刑。我看到新聞上說,行刑前他都很平靜。”

高穹閉上了眼睛,靠在沙發靠背上。章曉起身走到病房的陽台,他給了高穹安靜呆著的時間。

外賣還沒到,章曉眯眼搜尋著樓下花園和草坪上來往的病人,很快就找到了袁悅和秦夜時。

每天傍晚,秦夜時都會推著袁悅到湖邊吃飯。吃的絕對不是外賣或者醫院食堂的夥食,而是秦夜時家中廚師專門烹製的美食,營養豐富,易於吞食。高穹想偷偷順一點兒給章曉嚐嚐,但秦夜時看得死緊,除了自己或者袁悅,誰都不能碰。袁悅說他小氣他也認了,他還不止一次警告高穹不要朝著食物動手動腳。

此時兩人還沒開始吃飯,秦夜時坐在袁悅身邊打電話,兩人的外套都擱在輪椅的靠背上。袁悅摘了路邊大葉榕的倆葉子,一手一片,正在給他扇風。

這個時節,傍晚已經開始燥熱了,夏天的味道漸漸濃厚起來。

章曉在外頭呆了十幾分鍾之後,高穹走了出來。他依偎著章曉,兩人默默依靠,許久都沒人說話。

一隻歸鳥在暮色裏,孤零零地飛過。隨後從樓群之中竄起了一群家鴿,像一片齊整的棋子,從光滑的天空上平平移動過去了。

“我應該跟他說對不起的,可我永遠沒有機會了。”高穹忽然說。

章曉小聲說:“他知道的。”

“他會後悔嗎?”高穹的聲音很低沉,像是積攢和壓抑著許多無法明說的情緒,“他會後悔救了我嗎?”

章曉肯定地給予了他回答:“他絕對不會的。”

高穹攬著他的肩膀,把他拉近自己身邊。

“那我也不後悔。”他低聲在章曉耳邊說,“我要好好地活。”

關於警鈴協會事件的最終報告終於放在了秦雙雙的台麵上。

秦夜時拿著一張新的伴侶申請表來找她,讓她幫忙簽字。他原來是去找蔣樂洋的,但是由於蔣樂洋在會議上公開讓秦雙雙難堪——除了秦雙雙自己,所有參與會議的人都不認為那是難堪——他現在已經不能接觸危機辦的章子了。

秦雙雙放下手裏的報告,把秦夜時的那張紙拿起來,看了兩眼就忍不住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