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局(1)(2 / 3)

胸口被氣流擠壓,章曉大口喘氣,睜開眼睛。他懷裏的麂子消失了,完全包圍著他的是揚起的風。他被困在漩渦之中,他的麂子化為了風的護盾,把他牢牢保護在內。

陳氏儀的數據不斷閃動,顯示時間的墨字一會兒跳成“3-652”,一會兒又變成“2017”。章曉死盯著表盤的數字,奮力將它的年份固定在那四個阿拉伯數字上。他精準的分辨能力和平衡感終於起了作用:構成墨字的黑色顆粒不斷分解,又被章曉不斷融合起來,緊緊地與其餘黑色顆粒嵌合在一起。

冰粒出現了。章曉熟悉它們。它們和之前每一次遷躍所接觸到的一樣,銳利且冰冷,試圖穿過精神體布下的防護罩,但最終全被他的葉麂抵擋在外。

緊張誘發的恐懼卻在此時忽然膨脹起來。

章曉緊緊地抓住手腕上的陳氏儀,仿佛看到了腳下猝然出現的無邊空洞。

“……高穹!”他低低喊了一聲,隨即就像被什麼吸走了一樣,徹底消失了

正在走廊值守的高穹突然一凜,手裏的半杯咖啡全潑到了正衝自己走來的一個人身上。

周影低頭看著自己的外套,不太高興地脫下來。

周沙拉開高穹,正要責備他兩句,高穹卻把手裏的空咖啡杯一扔,跑了出去。她被這位無組織無紀律的人弄得頭大如鬥,但一時間又沒法拉他回來,隻能轉身幫母親拿著外套,並且阻止了她試圖繼續往前走的意圖:“媽媽,這部電梯現在我們不能用,走這邊。”

周影看她一眼:“出什麼事了?”

“在審訊犯人。”周沙含糊地說,“你要去的公共關係科不太好找,跟我過來吧。”

周影愣了一下,再次抬頭打量麵前緊閉的電梯。在電梯前還有一個哨兵和一個向導,兩個人站的位置恰好把這條進入危機辦必經的走廊和走廊盡頭的一部電梯守死了。

“……今天審?”周影低聲道,“早知道我就不來了。”

周沙沒注意聽她說的什麼,隻想立刻把她帶到公共關係科丟下。她和高穹都是有任務在身的,不能離開太久。

母女兩人站在電梯裏,一言不發。周沙告訴過周影原一葦受傷了,但周影並沒有去探望的意思,周沙心裏頭憋著一股氣,正在努力控製自己不要跟周影吵架。

周影看著電梯光滑如鏡的廂壁,廂壁像鏡子一樣映照出了她和周沙的模樣。

兩人長得很像。

周影心想,這是我的女兒,在最後的一刻到來之前,我必須保護她。

這個念頭之所以這樣強烈,是因為她意外見到了寧秋湖。

昨天周影去探望付滄海的家裏人,回到酒店路上因為堵車太過厲害,便下了出租車徒步往回走。走到一處巷口時,裏頭忽然伸出一隻手把她拽了進去。

寧秋湖的脖子上不知被什麼東西撕扯下了一大塊皮膚,血肉模糊。他沒有仔細包紮,隻是胡亂撕開了衣服捆住傷處,頭臉血跡斑斑,外套和褲子也相當髒汙,這讓他看起來異常落魄,全無過去的鎮定模樣。

周影很快發現,寧秋湖不對勁。

他似乎異常警惕身後的一切,必須要背靠牆壁才能正常說話。眼神帶著點兒說不清楚的神經質,眼珠子亂轉,目光裏頭有種困獸般的瘋狂。但更令周影吃驚的,是堆積在這條死巷裏頭的森蚺。

森蚺的身軀似乎比自己之前看到的還要大,而且更為混亂。往常寧秋湖吞噬他人的精神體,從森蚺體內新長出來的異物總是呈現規律且自然的對稱分布,但周影現在卻看到森蚺腦袋上那兩根羚羊角隻剩了一根,一個古怪的鴿子頭從羚羊角消失的地方鑽了出來。森蚺的尾巴裂成了兩半,一半還是蛇的形狀,另一半像是鱷魚的下半截。它在巷子裏緩慢扭動著,周影甚至根本不用試探和深入寧秋湖的精神就已經明白:站在自己麵前的這個男人非常痛苦。

“會長……幫幫我……”寧秋湖抓住她的手腕,“幫我……疏導和控製……”

周影溫和地說:“秋湖,怎麼會變成這樣?危機辦的人這麼厲害嗎?”

寧秋湖說不出話。他必須以很大的毅力才能壓下腦中的疼痛和欲嘔的衝動。數不清的各種聲音在腦中亂哄哄地嚷著,他看不清麵目的各種人在他身體裏搏鬥,各種混亂的、毫無關聯的記憶糾纏不清,似乎完全占滿了他大腦的所有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