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混亂的意識裏,有一個聲音從他思維的深處浮了出來。
“我需要一個向導。”他聽到自己說,“……我需要你。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聲音確實是寧秋湖自己的,但他想不起自己為什麼而說,又對什麼人說。
隻有向導才能撫慰和梳理哨兵胡亂奔逸的思維,他是錨,是韁繩,是溫柔的船槳。
寧秋湖渾身都疼,腦袋裏雜亂得像是有幾十個人同時在大叫大嚷。他不知道自己需要誰,可他此時此刻確實需要一個向導。
陷入混亂的人顯然不止他一個。警鈴協會來了幾十個人,但由於本來向導就不多,有能力參與這次任務的更是稀少,缺乏有效的支持,部分哨兵的精神體已經開始狂躁。
危機辦的每一個哨兵都搭配一個向導,管委會的保衛人員和軍隊也是訓練有素,他們不像警鈴協會一樣單打獨鬥,而是頗有條理地同時進行保護和搜捕。
精神體之間的搏鬥吸引了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隨車進行保衛工作的士兵們悄悄離開車隊進入廢樓群之中,開始尋找隱藏在此處的警鈴協會人員。
為了保護自己,原本還在車隊這裏糾纏打鬥的精神體開始陸陸續續被主人召喚回身邊。
寧秋湖叱罵了一聲,決定放棄那些人和陳氏儀,把自己的全部精力放在秦夜時和原一葦身上。他不能放棄這次吞噬精神體的機會。
他已經控製不住自己的狂怒和煩躁了,幹脆讓森蚺放手去撕咬打鬥。森蚺活動著模糊的形態從高空之中竄下來,一口叼走了一隻信鴿。
森蚺吞下信鴿的同時,站在車頂上的一個人突然側身倒下,摔到一輛車身上,隨即滾落在地,再無聲息。
章曉聽到了巨大的響聲,像是有人摔倒砸在了車廂上。
“高穹!”
他慌亂地大叫,但沒人回應他。
高穹沒有釋放精神體,但章曉能察覺他的氣息。他此時此刻正處於極度的敏銳之中,周圍的一切動靜都能察覺。
“保護陳氏儀和管理員,你去把小張的屍體拖回來。”
有人在車旁奔跑,小聲地對另一個人說。
“它把小張的精神體吃掉了!”另一個人的聲音陡然拔高,“劉姐!小心!”
章曉猛地站了起來。
有什麼正飛快接近,帶著令人作嘔的氣味。它們數量不多,但來勢洶洶。
高穹就在車頂,他就在自己的上方。
章曉打開了車廂門。
他的葉麂在接觸到外頭空氣的瞬間,從他身上躍了出去。
輕巧瘦削的麂子細細地鳴叫了幾聲,忽然化作輕盈的霧氣,仿佛隨風勢極快散開,。
想要保護高穹和其餘人的強烈意願壓倒了一切。章曉手腳並用地爬上了車頂。高穹扭頭看著他,眼裏都是驚愕。
“回去!”他低聲叱道。
在他的頭頂上,遠遠懸停著幾個形狀怪異的精神體。
它們似乎被一麵巨大的、無色的屏障阻隔,無法再靠近車隊。高穹極為熟悉的溫軟氣息環繞在他的身邊。一顆小巧的心髒鼓動起血液,一隻小獸甩開四蹄,踩踏新鮮的草葉與花枝,它像精靈一樣無形無聲地遊動。某種清新的風攜帶著草地與森林的霜露,似脈脈湧動的溪流,裹挾了車隊裏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