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們最後還是都答應出兵了,所以派族中青壯來蘇啜部,借圍獵之名演練戰術!”李旭終於明白了一點,結合從陶闊脫絲口中聽來的一點消息,總結道。
“圍獵之法,本來就暗合騎兵配合之術。”九叔跟著總結了一句,繼續搖頭,仿佛喝多酒頭暈一般。“他們本來不想答應,所以那彌葉長老套你的話,問你什麼時候回中原。借此暗示甘羅不屬於蘇啜部,不會給永遠給他們帶來好運。而你這孩子,唉!非但說要留在這裏過冬,還許諾將來如果甘羅願意,就把它永遠送給蘇啜部!胡人最信這些怪力亂神,有銀狼庇佑,他們的膽子就壯了起來…..”
原來如此,李旭狠狠地用馬韁繩抽了自己一下。他終於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自己稀裏糊塗的一句話居然成就了一個霫部聯盟。令人氣憤的是,從蘇啜西爾到那彌葉,每個人都把自己當傻子使。而自己居然這麼笨,毫不猶豫地就給人做了嫁衣。
“你也不用著惱,咱們本來就打算留在這,也不算上了人家的當!”徐大眼見李旭滿臉憤怒之色,低聲勸道。
“就你小子壞,看著旭子上了人家的當,還故意不給他提醒!”九叔抬手在徐大眼頭上敲了個爆鑿,氣哼哼地罵道。“這下如意了不是,霫人打仗,你剛好在背後出主意,拿他們的小命演練你學的兵法。旭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
“九叔,九叔!”徐大眼見孫九把矛頭指向了自己,嚇得連作了幾個揖,陪著笑臉解釋道:“怎麼會有風險呢?我敢保證,即使他們的長老被人殺了,霫人都不敢讓仲堅兄弟被人碰掉一根寒毛。您老想想,沒了仲堅,誰替他們照看甘羅啊!”
“那倒也是!”孫九想了想,心中火氣漸消。如果部落之間的戰爭威脅不到李旭的安全,自己也不必那麼著急,反正草原上的衝突年年不斷,等明年他們消停下來,自己再把旭子接走就是。
想到這,老人長出了一口氣,低聲叮囑道:“茂功啊,你比旭子年齡大,見識又多,記得多照顧照顧他。畢竟你們都是中原人,一起來的塞外!”
猛然間聽老人叫自己的表字,徐大眼極不適應。抬頭看看孫九滿臉關切之意,感動地說道:“九叔,仲堅對我有救命之恩,徐某雖然不提,卻也不是忘恩負義之輩!您放心好了,我們兄弟兩個一定會平平安安地等你下次來販貨。況且這一戰,霫部聯軍必勝無疑!”
“就你聰明!”孫九低聲笑著罵了一句,轉過身去,又開始叮囑李旭要與徐大眼互相照應,兄弟同心,別讓塞外胡兒看了中原人的笑話。林林總總,比一個父親還盡職。
來時路上,商販們均是冷言冷語,隻有孫九始終把兩個少年當作自己的孩子來保護。少年人雖然嘴上沒說什麼客氣話,對孫九的感激卻銘刻於心。臨別在即,一老兩小心中都湧起幾分不舍之意。互相叮囑著今後的注意事項,直到進了營地,才依依不舍地分頭去休息。
第二天,商販們開始有計劃地用手中貨物向霫族人換牲畜。難得賺一次厚利,諸商販都盡量挑選歲口小,身材高大的駿馬,以圖馱皮貨回到中原後,把馬也賣個好價錢。而李旭卻依照了徐大眼的叮囑,選了兩匹骨架很壯,卻跑不起速度來的駑馬,打算由它們替自己拉皮貨回家鄉。
眾商販善意地提醒他,駑馬將來不容易出手。徐大眼笑著用駑馬能多馱貨為理由搪塞。漢人伢子實在,不挑肥揀瘦的消息傳開後,霫人們更相信徐、李二人的信譽,跟他們兩個交易時也更加爽快。大約在巳時光景,娥茹和陶闊脫絲又拉了一堆各族長老家的女兒前來裁蜀錦。所以還不到正午,李旭和徐大眼手中的貨就賣了個幹幹淨淨。
兄弟兩個收了貨攤,又跑去孫九那裏幫忙,陶闊脫絲娥茹自然也跟過去湊熱鬧。幾個英俊清秀的年青人看上去就令人賞心悅目,自然招徠的主顧也多些。沒多長時間,孫九的貨囊也清空了。老人非常高興地收拾幹淨攤位,卻不肯先走,反而拉著兩個少年去給王麻子、杜疤瘌等人幫忙。
“他們這些人沒良心,幫也白幫!”李旭心裏很不情願地嘀咕。九叔卻看穿了他的心思,拍著他的肩膀,低聲指點道:“後二十年看子敬父。你幫了他們,他們自然會念你父親的人情。你已經長大了,做事就不能光為自己考慮。出門在外,誰人背後沒有一個家呢!”
“嗯!”李旭感激地答應著,慢慢走向了杜疤瘌的攤位。對方那一臉疤瘌依然讓他不舒服,心中的責任感卻迫使他盡最大的可能露出笑容。
杜疤瘌帶來的貨既多又雜,所以脫手也最慢。當最後一個可能買貨的牧人轉頭離開後,其他商販早已收攤。杜疤瘌雖然肉痛,也不得不按事先說好的價格把貨物轉讓給了李旭和徐大眼。怕兩個少年刁難他,在交割的時候說盡了拜年話,左一句菩薩心腸,右一句福星高照,哄得兩個少年渾身直起雞皮疙瘩。直到徐大眼從馬背上的錢袋裏如數點出了肉好,杜疤瘌才收起了一直涎著的笑臉,認認真真地數起銅錢來。
“旭倌,疤瘌叔脾氣差,但不是故意衝撞你。路上得罪之處…..”杜疤瘌一邊收拾著銅錢,一邊試探著表達自己的歉意。
“疤瘌叔,你是長輩。小輩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您說說也是應該的!”李旭笑著把道歉的話欄了回去。他突然發現自己已經變得世故了起來,懂得了怎麼與杜疤瘌這種人打交道。
論及人交往的經驗,徐大眼遠比李旭多得多。特別是在晴姨專門為兩個少年而設的家宴上,他的言談舉止愈發顯得灑脫自然。
同一幅笑臉,從晴姨角度上看,就是親切而不失尊敬。在兩個少女眼裏,則如兄長般慈祥中帶著期許。坐在他的對麵,從蘇啜西爾眼中,則分明看到了一個陽剛且睿智的昂揚男子。
李旭就在這方麵的修養就差得太遠了,自從進了門,陶闊脫絲關於甘羅身世的問題就弄得他頭大如鬥。女孩們好不容易被晴姨親手烹製的小菜堵住了嘴巴,蘇啜西爾又舉起酒爵,感謝起他昨晚酒席上應對得體,幫了部落的大忙。
“我爹說昨晚有人故意與他為難,多虧了你仗義援手!”陶闊脫絲不知道什麼時候忘記了昨天晚上的不快,再次替李旭擔當起翻譯來。
“晚輩本來就打算留在部落裏過冬,當時不過是實話實說,不敢居功!”李旭用右手握住青磁酒爵,左手蓋在右手之上,捧杯回應。
這樣喝酒遠遠沒坐在氈包中大碗狂灌來得痛快,李旭隻覺得渾身別扭,連爵中的酒都跟著變了味道。據陶闊脫絲介紹,那酒是晴姨用高山泉水和草原上的一種叫沙棗的野果釀造,兩種材料都得之不易,每年才能得十幾壇。若不是貴客光臨,大夥根本沒機會喝到。但是此物給李旭的真實感覺卻是,遠不及馬**爽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