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夥同是少年人,有了共同話題後,很快就熟絡了起來。少女碎藍又講了幾個晴姨初露丹青,技驚四座的趣聞,突然話題一轉,帶著幾分自豪的表情問道:“我們兩人自小跟晴姨學寫字、畫畫,按你們中原人的規矩,應該算晴姨的弟子罷?”
“應該是嫡係弟子,衣缽傳人!”徐大眼帶著幾分恭維的口吻回答。大隋先帝重學,國內除了太遠的蠻荒之所外,幾乎在每個郡縣都設立了官辦的學堂。在這些學堂裏,由朝廷出資聘請教師,官府負責為學子提供食宿。李旭和他都曾受惠於此政,想起來感觸頗深。
縣學普及後,每個學生都有數個老師,每個老師亦有數個學生。但其中可稱為彼此稱為師父弟子的,卻聊聊無己。而一旦以這個稱呼相稱,則意味著老師準備把畢生所學傾囊相授給某個學生。而該學生則終身視老師為父輩,永不背棄。
“什麼是衣缽傳人?”少女們卻聽不懂徐大眼的恭維話,瞪大了眼睛追問。
“從字麵上講就是她把自己的衣服飯碗都交給了你,可以理解為你接受了她賴以謀生的技藝!”徐大眼苦笑著回答,心中暗罵自己糊塗。與兩個異族少女掉文,純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把賴以謀生的技藝傳給了我?”藍衫少女眨著眼睛想了想,依然不明白其中內涵,“難道教會了別人,自己就一定要捱餓麼?所以一定要用衣服和飯碗來比喻?”
“我們中原人多,如果一門手藝誰都會了,就賺不到錢了。就像你們草原上的皮貨,越多越不值錢!”李旭找了個形象了例子來解釋。
碎藍輕輕地笑了起來,拍了拍手,歎道:“我明白了。好在晴姨不靠賣畫活著!”想了笑,又微笑著補充:“可是,有誰的畫技能達到晴姨那種地步?她要真肯為人畫像,恐怕出五百張生皮一幅,人們都搶著買!”
霫人習慣以物易物,至今沒有太完整的錢幣概念。商販們今天用生皮來交易大多數貨物,所以少女也用生皮來比喻師門畫技的精湛程度。
“晴姨的畫技那麼高,那你們兩人豈不是名師出高徒!”徐大眼言不由衷地恭維,心裏卻愈發吃驚。學畫一途,頗為艱難。除非是天縱之才,生下來就帶著生花妙筆的。否則從開始落筆著墨學起,到能在瞬間捕捉住人的麵貌神態,沒十年苦功難以達到。並且畫畫不比習字,不能用樹枝沾了水在石版上修其神韻。所以光是每年浪費的紙張錢,就是一筆非常不菲的開銷。少女口中的晴姨畫技如此高超,恐怕更不會是被拐賣到草原的普通民女了。
“晴姨的畫技當然高了,不過我們兩個都沒學會。你們漢人賣的紙太貴,而羊皮又不像紙那樣容易著墨!”藍衫少女撅著嘴巴,有些悻然地回答。
幫家族做生意的經驗告訴徐大眼,少女說得是實情。紙張雖薄,重量卻很驚人。半尺見方的一摞紙,往往比同等厚度的磚頭還沉得多。並且那東西在草原上鮮有人用,商販們嫌其出貨慢,壓在手裏又怕火怕潮。所以千裏迢迢往草原上販紙賣,沒有二十倍的賺頭,根本不值得一幹。
想到這兒,徐大眼拍著胸脯承諾:“明年春天,我一定讓人運一批上好的紙過來,專門送給你們學畫!“
他生於富豪之家,擲千金博美人一笑的豪氣都能拿得出來,這點紙張的價錢自然沒看在眼裏。兩個霫族少女卻是喜出望外,看著徐大眼,滿臉都是難以置信的神色:“真的?你不賺錢了麼?”
“願車馬衣輕裘…..!”徐大眼引用了半句論語,用力把下半句憋回了肚子內。這是子路當年對孔子言誌時說過的話,“願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蔽之而無憾!”讀書的時候,徐大眼最喜歡的就是子路這種坦誠豪放的性格,不知不覺間,行為舉止都受了他的影響。但跟兩個少女說這些話肯定不合適,第一,對方不是他的朋友。第二,說完後,少女肯定又要追問他的馬車藏在什麼地方。
倒是李旭實在,上前半步,低聲向兩位少女解釋道:“紙在我們中原不像草原上這麼貴。大夥不願意帶,主要因為這邊很少有人買。如果賣紙的人不把價錢提得很高,他一定會賠本。”
“我不會讓朋友吃虧,如果你明年給我帶兩馱紙來,我套一頭跑得最快的馬駒送給你!”名為碎藍的少女最是豪爽,拍了拍李旭的後背,說道。
一拍之下,李旭又是滿臉通紅。兩個少女大樂,都道漢人的男子居然比霫族的女子還靦腆。嘻嘻哈哈間,四人越混越熟,不知不覺已經笑鬧著走到了蘇啜部營地的最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