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曠野 (二下)
轟地一下,李旭感到渾身的血液全湧到了頭部,炸開,散發出無數多金色的星星。大的,小的,五角的,十字的,就像過年時在火堆中竹節炸裂的刹那,短暫,但是絢麗多彩。他不敢動,也不敢把少女的胳膊挪開,隻敢靜靜地躺在那裏,連呼吸時胸口的起伏都盡力去控製。
非禮勿視,他在心中拚命地告訴自己。目光卻忍不住慢慢移動,掃過被火焰烤紅的氈包頂,緩緩地凝在少女的臉上。那是一張姣好的麵目,幾乎是他在這世界上見過的最美的。細嫩的皮膚、長長的睫毛,還有一雙嬌豔欲滴的嘴唇……
李旭看著,看著,就像看著一件名貴的南國白瓷,不敢去碰。唯恐一碰之下對方就會落在地上摔個粉碎。也不敢多想,因為少女是如此美麗不可方物,像一朵蓮花般難以褻瀆。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靈魂深處在膨脹著一股濕熱的衝動,但接下來自己應該做些什麼,卻是一無所知。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一個時辰?一百年?或者僅僅是一瞬?最終,李旭再次鼓起了勇氣。他輕輕地用手抬起少女的胳膊,把它放進了毯子下。然後,以最輕,最細微卻極快的動作站了起來,躡手躡腳走出了氈包。帳篷裏太熱了,他需要一點冷風來讓自己平靜。
草原上,星大如頭。水一般的星光從近在咫尺的天幕上傾瀉下來,一下子就穿透了他的長衫。秋風在曠野間呼嘯,隱隱地還夾雜著狼群的號叫聲。這裏是草原深處,不是自己的家,李旭的頭腦越來越清醒。
酒意全部被風吹散,理智和感覺又回到他的軀殼中來。他感到手臂上又無數雞皮疙瘩迅速生出,卻沒有勇氣再次鑽入氈帳。舉目向遠方望去,李旭看到在安置貨物的幾個帳篷裏還亮著火光。也許自己應該去那裏照料貨物,他終於找到了個充足的理由,逃命般邁動了雙腿。
帳篷簾被輕輕的拉開了,裏邊的聽見了外邊的腳步聲,警覺地探出半個身子。是九叔?李旭非常高興地看到了那個寬闊的肩膀。不顧對方驚詫地目光闖入帳篷,卻發現徐大眼和郝老刀也在這裏。地麵上還架著一口鐵鍋,鍋裏麵的肉湯正汩汩冒著熱氣。
“這麼快就從溫柔鄉醒了?”徐大眼看到李旭出來,嘲弄地問道。
“我,我!”李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他知道自己今天的表現實在太差,肯定已經被徐大眼歸為杜疤瘌、王麻子等人的同類。但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好像沒有一件事情可以被指責。
“你不會告訴我你什麼也沒幹吧?”徐大眼看見李旭尷尬的模樣,皺著眉頭追問。宴會上,隻有他與孫九、郝老刀三個人堅持到了最後。當發現有女子鑽入同伴的帳篷時,讀了很多書,拘泥於君子之道的徐大眼毅然選擇了陪同九叔去守夜。
“我?”李旭的臉又漲成了黑紫色。男女之間的事情,對一個十四歲出頭的少年來說太複雜,太奇妙。他的確什麼也沒做,但作為一個漸漸長大的男人,他又不願意承認自己對此一無所知。
“你還是個雛兒?”這回,輪到郝老刀發飆了。他跳起來,促狹地在李旭雙腿間摸了一把,然後仰天發出一聲狼嚎般的慘叫:“我的天哪!我以為早就沒人煉童子功了呢!有你在,商隊還請我們這些刀客做什麼!”
李旭羞得渾身發燙,恨不能找個地縫鑽將進去。轉身欲奪門而出,卻被九叔一把拉了回來:“別理睬他們,坐在火堆旁喝碗醒酒湯。這地方風太冷,外邊站上一夜肯定凍出毛病來!”
李旭掙脫不得,隻好偏著身子在九叔旁邊坐下。徐大眼見他滿臉尷尬,反而倒不好意思起來,強忍著肚子裏的笑意把頭偏向了別處。郝老刀卻不依不饒,目光上上下下掃視李旭,非要看看煉“童子功”的人筋骨與他人比有何異同。
“老刀,別欺負孩子。他是讀書人,臉嫩!”九叔伸手推了郝老刀一把,笑著嗬斥。
“讀書人,你見哪個讀書人絕後了。子曰,食,色,性,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郝老刀滿口胡言亂語。他幼年時求學不成,所以一生中除了舞刀弄棒,就是以歪曲古人之言為最樂。
“那老刀叔何不選個帳篷去快活,難道你也煉童子功麼?”徐大眼看不過郝老刀拿聖人開玩笑,跳起來替祖師報打不平。
“你以為我不想啊,人家嫌我長得難看,不往我的帳篷裏鑽!”郝老刀裝做一幅悻然的樣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