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 (二 )
吉州防線遠沒有筠州防線地理位置優越,在上一道防線,黃葉嶺、八疊山 華林山等高低起伏的山脈幾乎連成了一串,守軍在關鍵地段修幾座堡壘,就可以有效阻擋蒙古軍前進。而在蒙古人舍生忘死的打擊下退守筠州後,攻守雙方等於把江南西路的險要之所各自占據了一半,破虜軍再想集中兵力偷襲北元某處薄弱點已經沒有成功的可能,非但如此,在元軍強大的攻勢麵前,大宋豪傑的處境一比一艱難。
為了保持整條防線不被蒙古人奪下,鄒洬調整戰術,將防禦重點放在了仰山、鍾山、百丈嶺、皂閣山等幾個突出的寨壘上。各座寨壘的中間地點,則盡量以壕溝、鹿砦、鐵絲網遲滯元軍的推進度。仗打了這麼長時間,除府城外,吉州各地已經堅清辟野,即使偶爾有股蒙古騎兵滲透到防線背後,也收不到什麼破壞效果。
隨著時間推移,守軍的劣勢也越來越明顯。潮濕的氣候令火器的威力大打折扣,另外,吉州防線大部分的防守設施還沒來得及完善,新補充來的破虜軍士卒訓練程度也遠遠不足。各地趕來的豪傑雖然熱情不減,但比起劫掠四方,作戰經驗豐富的蒙古武士,老實巴交的大宋農夫顯然不是人家的對手。往往一次接觸結束,元軍死傷百餘名,宋人的犧牲卻過元軍的兩倍。
一旦伯顏再突破吉州防線,鄒洬就隻能在平原上與蒙古軍決戰。在新式武器無法揮出全部性能的情況下,用沒經過多少訓練的農夫去迎戰蒙古鐵騎,結局已經與飛蛾撲火已經差不多。所以,鄒洬不敢再退,也不能再退,雖然文祥的軍令中允許他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放棄吉州和贛州,退守福建和江西的交界。但鄒洬知道如果自己那樣做了,伯顏極有可能掉頭東進,從背後切斷文祥的退路。
“我不會讓人攻擊你的後背!”鄒洬在給文祥的回信中這樣寫道。自從八年前二人在南劍州誓師以來,無論在多險惡的戰鬥中,鄒洬都曾沒讓文祥腹背受敵。盡管在大都督府的成長過程中二人的誌向生過衝突,但危難時刻,鄒洬知道自己該怎樣報答文祥的信任。
至於如何取得勝利,鄒洬在信中沒有細。得知忽必烈已經攻向登州後,他一邊武裝趕來參戰的農夫保衛家園,一邊偷偷地命人在各堡壘下麵埋下了火藥罐子。
幾日後,伯顏的攻勢突然加緊,卻被新趕來入伍的農夫們擋了回去。農夫不擅長列隊作戰,但保衛家園的決心卻一點兒不比破虜軍士兵差。剛被雨水衝洗幹淨的群山再次被血染紅,冒著硝煙的叢林間,躺滿了各地義勇的屍體。
守衛在羅霄山餘脈和仰山交界處黃泥關的民軍領劉士泰送來戰報,黃泥關瀕臨失守,太和縣三千義勇戰死一千六百餘人,協同防禦的破虜軍戰死七百,剩下的弟兄們幾乎個個帶傷,很難在元軍的下一輪狂攻中堅持下來。
“如果守不住,你就撤下去吧。記住讓義勇先撤,破虜軍斷後。否則一旦被敵軍追上,大夥都難戰場上揀回性命!”鄒洬沒有更多的援兵可以補充給劉士泰,直接在他送來的戰報上批示道。
第二日,黃泥關再次遭受元軍猛烈攻擊,兩萬多蒙古武士前仆後繼,不顧死傷。雙方激戰了一日夜,大宋戰旗依舊插在黃泥關殘破的城牆上。
“你們為何不退?”另一夥來自南安軍的義勇趕到後,對著隻剩下不到六百人的黃泥關守軍問道。劉士泰搖頭苦笑,低聲回答:“六年前太和城頭,咱們守了三日,城破後,韃子頭下令屠城三日不封刀。今個鄒大帥帶著大夥在這裏跟韃子幹了一百七十多日,咱們退了,父老鄉親還有活路麼?”
聞此言,南安軍義勇慨然長歎,把家鄉父老趕製的,寫著南安兩個字的戰旗高高升起在城頭,並立在破爛的大宋戰旗旁邊。消息傳開後,各地義勇不約而頭在各自的陣地前打起了故鄉的旗號。
南安、永新、吉州、太和,還有已經落入敵人之手的筠州、袁州,各個標記著家鄉地名的戰旗高高飄揚。
一百七十日不封刀,大夥退亦是死。等死,還不如戰死於疆場之上。
仰山背後的村落,鄒洬、曾寰、張唐、吳希奭、秦逸雲等各級將領站在沙盤前,雙眼熬得血紅。伯顏突然不顧一切地進攻讓眾人倍感壓力,但在承受壓力的同時,又隱隱感覺到了扭轉戰局的機會。隻是這個機會仿佛禪語,明明感覺到他在眼前,卻找不出其中關鍵。
參謀們精心製作的沙盤上的山脈起伏,紅色和黑色的角旗互相交錯著插在高山大河之間。每一麵紅旗,代表著一支大宋豪傑,而一麵黑旗,則表示著一個北元千人隊。
這幾伯顏主要進攻方向在黃泥關、瓦土寨等幾個仰山和羅霄餘脈交界處的營壘。而鄒洬卻認為,伯顏最終的主攻方向還是張家嶺,金水河一帶。那段地域最開闊,突破了破虜軍的營壘後即是一馬平川,非常適合騎兵大規模展開。
“秦逸雲,你再核實一下各寨壘的具體人數。低於一千的,連夜安排人去增援!”鄒洬敲了敲桌案,低聲吩咐。無論伯顏采取什麼樣的手段,自己的戰術安排不能隨著敵人的動作而盲動。打了太多敗仗,鄒洬在戰場上的心理素質已經十分成熟,根本不會考慮一味的堅守不出,對自己的名聲是否有影響。
“是!”秦逸雲抖擻精神,大聲答應。能進入破虜軍決策序列,他感到很榮幸。所以無論鄒洬安排他做什麼,他都不折不扣地去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