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虎臣還念著文賊給你寫的悼詞麼?”陳宜中迎接著鄭虎臣的目光,滿臉坦然。
當年文祥聽謠傳鄭虎臣身死,曾經親自寫了幅對聯悼念他。鄭虎臣至今還清楚記得其中每一個字,“作正氣人,都為名教肩任;到成仁處,總緣大義認真。”
在舉世洶洶皆言其可殺的時候,以丞相之名對其行為加以肯定。對於一個江湖豪傑來,這不僅僅代表著普通的悼念,而且是一種知遇,一種認可。但知遇之恩與救命之德哪個更重些,鄭虎臣心裏沒有答案。
他的雙拳握了又張,張了又握,如刀的目光一點點暗了下去,最終,低下頭回答道:“虎臣不敢,隻是,隻是,文相罪行未顯。如虎臣這樣去殺了他,未免,未免……”
“未免被江湖豪傑恥笑是麼?”陳宜中的身體恢複了些氣力,脖子和頭部相接處泛起縷縷血紅。“到他罪行顯現之時,下已經姓文,你我還有何事情可做?虎臣啊,難得你沒看出來麼,大宋隻要一無法恢複汴、洛舊土,文賊就可以明正眼順地握著下權柄不放。所以,他絕對不會真心北伐。一拖延下去,等到下人都隻知道大都督不知道還有皇上,還有誰能把他從丞相之位拉下來。虎臣啊,這大義和私恩,你可要分得清楚!”
鄭虎臣的身體又晃了晃,跟在陳宜中身邊這麼多年,後者第一次用這麼嚴肅的語氣跟自己話。大義與私恩,如果捍衛皇家權力真是一種大義的話,自己的確應該毫不猶豫地接過這個任務。但皇上就一定代表大義麼,在大義的名下,有多少罪惡於暗中進行?
陳宜中知道鄭虎臣現在心裏人交戰,也不敢過分逼迫他。手扶著牆壁,一邊向內堂走,一邊歎道:“大宋養士三百年,到頭來,真正能為大宋盡忠的有幾個?可恨陳某有心殺賊,有心殺賊,卻無力回。虎臣,你不必勉強,陳某為官多年,家底也算豐厚。就算拚了性命不要,也能招募出幾名壯士來……..”
陳宜中越越興奮,到後來滿眼全是炙烈之火。手上、脖頸上、臉上的黑斑全透出了赤紅色,仿佛有一把烈焰,即將把他的身體點燃。
鄭虎臣默默的聽著,他不知道到底什麼原因讓大宋前後兩位丞相如此誓不兩立。他也不知道文祥是不是真的如陳宜中所形容,是個保藏禍心,大逆不道的奸佞。這些年來,他看到聽到的事實是,文祥帶著一支孤軍轉戰四方,於危難之機挽救了大宋。但在挽救大宋的同時,文祥也破壞了大宋的傳統、顛覆了大宋的秩序。
一個失去了傳統的大宋,還是大宋麼?
一個亂了綱常的華夏,還可以稱華夏麼?
無數疑問,在鄭虎臣眼前閃動。終於,他心裏有了自己的決定,向陳宜中施了一個禮後,以從沒有過的鄭重態度請教道:“大人,如果虎臣為大人做了此事,不知道大人有幾分把握,帶領三軍將士驅逐韃虜?”
“若教陳某領軍,恢複舊日山河易如反掌!”黑暗處,傳來陳宜中十分肯定的回答。
酒徒注:在我們這個時空的宋代,賈似道專權誤國,貪汙**,雖然被罷相,按照宋朝不殺文官的祖製,隻能被貶謫,不能定死罪。鄭虎臣在押送的途中殺了他,觸犯了整個士大夫階層的利益,所以被陳宜中抄家下獄,死在牢中。讀史到此,對去宋代當貪官的生活萬分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