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雷 (五)
達春麾下的蒙古鐵騎不愧下精兵之名,即便是在火炮、弓弩和手雷的三重攔截下,依然保持了很好的攻擊序列。一**蒙古騎兵如潮水般,不斷衝擊著破虜軍的戰車方陣。每一次衝擊,都像巨浪砸在礁石上一般,被撞得粉身碎骨。但舊的一浪倒下去,立刻有新的一浪接上來,前浪推著後浪,逐步逼向破虜軍承受能力的底限。
方陣的正麵大大被撕開了十幾個口子,雙方士兵就在口子邊緣處拚死博殺。破虜軍士兵用生命為代價將缺口封死,蒙古武士則以生命為代價再度將缺口撕開。血,紅色的血,分不清蒙古人的還是漢人的,混和在一起,順著缺口處四下蔓延。人馬的屍體枕籍,還不斷有騎兵從屍體堆上衝上來,衝上來……
大部分虎蹲炮都啞了火,它們過於緩慢的裝填度已經無法適應戰爭的緊張節奏。裝藥手和炮長撿起丟棄在地上的刀劍,挺身加入了阻擊隊列。在虎蹲炮的後方,雙輪野炮的炮管也開始紅,司炮長伸出手,阻止了裝填手繼續填充火藥。他必須讓火炮歇息,否則就有炸膛的風險。子母連環炮還噴吐著火舌,但造價昂貴的子管已經麵臨消耗殆盡的邊緣。而前方,還有大隊大隊的蒙古軍,不顧一切的衝上來。
達春敏銳地覺了炮聲節奏的變化,揮動令旗,又一支騎兵蜂擁而上。經過多年的較量,江南西路蒙古軍無論戰馬還是士卒,都已經適應了在炮彈煙霧中衝鋒,失去大部分火炮協助的戰車方陣所承受的壓力驟然加大,被撕開的口子越來越寬,越來越寬,馬上就有了崩潰的危險。
“裝填手,跟我上!”老將軍吳希奭撿起一杆長槍,衝了上去。仗打到這個狀態上,已經無法再區分誰是步卒誰是炮兵,所有無法繼續操炮的炮兵都撿起兵器,跟在了吳希奭身後。在方陣的中央偏右側,兜頭截住了幾匹剛剛衝入方陣的鐵騎。
““啊――喔――嗚--啊――啊!”蒙古武士口中出狼一般的號叫,彎刀揮舞,在人群中潑出一片血光。第一個、第二個、第三個破虜軍士兵倒了下去,第四個被戰馬撞翻,第五個毫不猶豫地衝向了馬腹。
破虜軍的製式鎖甲能有效防禦遠距離射來的羽箭,卻無法抵禦馬蹄的踐踏。附近的人都聽見了胸骨被馬蹄踏碎的悶響,受傷的士兵痛呼一聲,用盡全身力氣,將手中的利刃砍向了馬腿。
戰馬、武士、破虜軍士兵倒在了一處,無數把斷寇刃刺過來,將蒙古武士剁成了肉醬。
“衝上去,衝上去,別紮堆,堵缺口!”吳希奭大喊著,長槍揮舞,將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名蒙古武士刺落馬下,另一名徒步的蒙古武士看清了肩甲上的金花,立刻放棄對手,向他衝了過來。
“殺!” 吳希奭一抖手腕,挺槍突刺。蒙古武士擰身避開,彎刀貼著槍身削了過來。吳希奭側身,收槍,畢竟是五十多歲的人的,腳下一滑,身體向旁邊倒去。
蒙古武士見到好處,刀尖一壓,直劈吳希奭後腦。幾名親兵不顧生死地撲上,架住刀鋒,救走吳希奭,同時與衝入缺口的蒙古武士們戰在了一處。
後續衝上來的武士越來越多,久經戰陣的他們不用軍官指揮,就明白哪裏是最佳攻擊點。很多人在衝擊途中撥偏馬頭,讓開無法撞翻的戰車,直接趟入堆滿屍體的缺口。
“堵口子,堵口子!”破虜軍都頭武平大喊,帶領麾下士卒迎住戰馬。已經加起度來的戰馬怎是輕甲步兵所能抵擋,士兵們紛紛被戰馬踏翻,缺口開得越來越大,已經可容三騎同時衝入。
這種情景武平很熟悉,當年贛州會戰中,他所在的槍陣就是這樣被李恒麾下的騎兵衝垮的,再有幾匹戰馬衝進來,整個方陣就麵臨崩潰的風險。眼下與當年唯一的不同之處是,當年的民軍被衝得四散奔逃,而今,卻有一個又一個弟兄前仆後繼地衝了上去。
四名騎兵並排衝進缺口,巨大的慣性推翻了擋在他們麵前的一切生物。蒙古武士哈哈大笑,縱馬踐踏。突然間,他們現了一個不怕死的障礙物,都頭扔下斷寇刃,從同伴的屍體上撿起幾枚手雷,擦燃引線,抱著衝向了騎兵。
一聲崩地裂的巨響,幾名騎兵和武平同時在缺口處消失了。
衝向此處的後繼蒙古騎兵楞了楞,無法相信眼下的事實。就在這個時候,另兩名破虜軍士兵衝了過來,抱著手雷,衝進了馬隊深處……
爆炸聲接二連三地在各個缺口外響起,蒙古騎兵的攻勢被遏製住了。他們自詡為下最勇敢的人,但他們今卻明白了什麼才是真正的勇者。
破虜軍士兵在同伴的屍體上豎起巨盾,架起拒馬槍。扶起被血染紅了的虎蹲炮。一串串手雷被挫開蠟封,擺到了屍堆上。弓弩、彎刀、戰馬、手雷,死亡的旋律再度響起,慢慢奏出最華麗的篇章。(請到17k.支持酒徒,支持正版)
鄒洬站在方陣正中的一輛戰車上,臉上的肌肉不斷地抽搐。與其他部隊不同,第一師的骨幹就是當年基本上都是當年空坑之戰幸存下來的老兵。鄒洬幾乎能叫出師中每一個都頭、隊長的名字。在他所處的位置,他能看見昔日一個個熟悉的背影義無反顧地撲向敵人的馬蹄,每一個士兵倒下,都像有一根針紮在他心窩上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