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文祥部主力?”頁特密實愧疚的看了屬下一眼,揮揮手,命令左右帶報信人去上藥。跳下馬背,走到一棵大樹下。隨軍幕僚手疾眼快,早已搬來羊毛凳子,撲好地圖,等著主帥號施令。
荊棘嶺在建寧城西南,與泰寧溪一起,構成了邵武軍的西南第一道門戶。如果文祥決意死守邵武,荊棘嶺將是兩軍爭奪的關鍵,奪下此山,就可下奪建寧,順著梅溪寬闊的河灘直撲泰寧,過了泰寧,將是群山之間最大一塊平地,平地上決戰,多少宋兵都經不起蒙古軍鐵騎一踏。
一股臨戰的興奮籠罩了頁特密實全身,將馬鞭向羊皮地圖上重重一敲,這個聞名遐邇的猛將大聲命令道:“讓張鎮孫組織人馬接替譚應鬥,黑之前,務必攻下荊棘嶺,破了此寨後,金場,銀場和邵武的女人,隨兔崽子們挑”。
“是”,傳令的士兵牽過一匹快馬,從人群讓出來的縫隙中飛奔而去。頁特密實抬起頭,望著前麵連綿起伏的群山,心中升起了一個惡毒的主意。忍受了破虜軍的無賴和新附軍的無能好些日子,他的忍耐力已經到了極限。既然對手重於敢跟他硬碰硬,他就要拿出點真東西來,讓對手見識見識,什麼是真正的無敵鐵騎。但在此之前,聞名下的鐵騎需要休息,需要將養馬力。
“兄弟們,衝上山坡,每人賞紋米三石,錢五吊”,一個新附軍將領扯著破鑼般的嗓子鼓舞士氣。
“殺呀”,在現銀的激勵下,一營新附軍呐喊著衝向山坡。山上的人好像還從剛才的激戰中沒緩過力氣,靜靜的,沒有一絲回應。
三百步,二百步,一百步,衝鋒的士兵心頭升起一陣狂喜,馬上就要逼近荊棘寨那簡陋的寨牆,半空中突然暗了暗。漫白羽呼嘯而至。
“啊---”,淒厲的叫聲從隊伍中響起,中箭者紛紛倒地。後排的士兵收不住腳,借著慣性又向前跑了幾步,然後摔倒,看著箭杆穿過甲胄,在身體外留下半截帶血的雕翎。
“豎盾,豎盾”,有人大聲的喊,慌亂的士兵們舉起木盾,哪裏還來的得及,又一排羽箭從空飄落,斜斜的落入盾牌後。那是斜射的彎弓,不求準確,隻求密集。箭落處,血流成河。
“殺,不留俘虜”,杜滸提著柳葉刀躍出戰壕,幾個起落,殺進敵陣當中。已經被羽箭射落的膽的新附軍怎經得起他瘋虎般衝擊,亂紛紛向下敗退。這一退形勢破綻更大,幾十把雙環柳葉刀跟在杜滸身後捅了進來,刀光過處,新附軍被砍倒一片。
另一營新附軍趕上來接應,還沒等與前軍靠近,耳畔又傳來的恐怖的吱呀聲,數十枚鐵彈丸隨著吱呀聲被竹子做的簡易投石機射出,硝煙遮住了整個戰場。
一下午,數千具屍體躺在了荊棘寨下。帶隊的百夫長被張鎮孫斬了五、六個,荊棘寨紋絲不動。
破虜軍第二標統領杜滸帶著兩千多人馬靜靜的候在荊棘嶺平緩的山坡上,戰壕前,新挖出的泥土散著清香,幾隻不知道死活的鳥雀趁著大戰前的寧靜落下來,在不遠處新翻開的泥土上尋找蟲子和剛剛萌的草籽。
更遠的地方,是一具具屍體,身上披著元軍的號衣,皮膚和毛,卻清晰的告訴杜滸,他們是宋人,也許半年或一年前,還是和杜滸並肩戰鬥過的同伴。
文祥給第二標的命令是死守荊棘嶺三日,打掉蒙古軍的氣焰後迅脫離,這已經是第二下午,兩一夜,無數新附軍將士被蒙古人用戰刀趕上了山坡,前仆後繼的倒在了第二標弟兄們的弩下。
比起張唐的第一標,破虜軍第二標成立的時間稍短。可進入第二標的,都是在各地抗元戰鬥中被打散的戰士。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他們能夠做到漠視生命,但望著眼前的一具具屍體,大夥還是覺得壓抑。
壓抑,一種難言的痛苦。瑟縮在山腳下新附軍戰士有三萬,倒在兩軍陣前的,已經不下兩千。而這數萬人,敢於麵對破虜軍淩厲的弩弓,卻沒有膽量回望背後幾千蒙古騎兵的屠刀。
“他奶奶的,熊樣,有抱著腦袋向山上衝那個勁頭,回頭和韃子拚命去”,都頭王老實朝山下吐了口吐沫,遙遙地罵道。明知道山下的新附軍聽不見自己的“建議”,即使聽見了,也沒有造反的膽量,卻依然忍不住叫罵,期待著叫罵聲能讓對方猛醒。
“呼”,巨石破空的聲音給了他最好的回答,元軍輜重隊上來了,幾架組裝好的型投石機悍然威,一塊塊百餘斤的大石頭呼嘯著從半空中打下,打得地麵上塵土飛揚。
王老實一個翻滾,趴到了戰壕深處,巨石從他正上方飛過,落地時帶來的震撼讓他心裏陣陣虛。幾塊碎肉飛來,那是麾下勇士的殘軀。幾個躲避不及的破虜軍士兵被巨石砸中,哼都沒來的及哼一聲就陷進了泥土裏。鮮紅的血從石頭和泥土的縫隙中噴出來,染得大地與彩雲同一般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