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文丞相,真是越來越讓人摸不透”,劉子俊看著文祥忙碌的背影,連連搖頭。
“大人從昏迷中醒來,已經變了”,陳子敬笑著道,滿臉崇拜,“你們別瞧那個老頭子不起,他可是方圓幾百裏最好的鐵匠。寶積鐵場的鎮場祖師爺。文大人這樣推心置腹地對他,還怕他不帶著弟子,為咱們打製軍械。
聞聽此言,劉子俊重新打量了老漢一遍,將信將疑,“老人家多大年紀了,能跟得上咱們行軍打仗麼”?
“六十九,但是好身手,是個煉家子。韃子頭兒頁特密實攻破了劭武軍,老人家不願意給蒙古人當狗,帶著徒弟們反了出來。這次我帶人推了鐵料和泥炭上山,黃去疾那個漢奸派了一隊狗腿子來追,被老漢掄起鐵錘砸翻了四個,剩下的呼啦一聲,全跑了幹淨。當時老人家那個威風,估計黃漢升在世,也不過如此”。
好漢子,杜滸打心底讚了一聲,可偌大江南,林老丈這樣的豪傑有幾個呢。頁特密實不算什麼名將,麾下隻有三千多蒙古兵和少量西夏人,可為虎作倀的黃去疾卻帶了兩萬新附軍。
爐膛中的熟鐵盤再次變黃,文祥鉗起生鐵條,均勻地澆了一層鐵汁在熟鐵上。林老漢目不轉睛的瞧了一會,嘖嘖讚歎,“好手藝,好手藝,不知大人是從何處學來的”。
“書中,南北朝時,已經有人這樣煉過鋼,我隻是局部做了些改進”。文祥頭也不抬,心思全放到了觀察鐵條的火色上。
“是三卷書吧,文大人”,林老漢狡蛣地衝文祥擠了擠眼睛,顯然,通過剛才杜滸等人臉上的表情,老人已經知道了傳授自己灌鋼術的是當朝宰相文祥。這番裝瘋賣傻,試探的成分遠遠高於學藝的成分。
“沒書,那是謠傳”文祥的解釋在眾人耳朵裏,聽起來像欲蓋彌彰。林老漢會意地點點頭,不與文祥在書問題上糾纏。低著頭拉了一會兒火,又悄悄地問道:“文大人,書上了沒有,咱大宋,會亡麼”?
文祥被問得身體一震,鐵水偏了偏,落到了爐牆上,濺出幾點飛花。大宋會亡麼?在夢中的記憶裏,一年半後,世間再沒有大宋這個國家存在。
可如今,有了百丈嶺上這夥男兒,大宋還會亡麼?文祥問著自己,眼神漸漸迷茫。如果自己真的可以改變命運,那後世的曆史書中,會留下怎樣的一筆呢。滿清和倭寇入侵的悲劇會不會按原來的曆史上演,沒有了文忠,自己上哪裏得到這份記憶,沒有這份與眾不同的記憶,自己又憑借什麼撥轉曆史的車輪……?
這個悖論好複雜,複雜到文祥一時忘記了手中的火鉗。生鐵塊已經融化殆盡,眼看著這次灌鋼就要失敗。
“老漢我沒別的意思,黃土埋到脖頸子的人了,不想給韃子當狗,你不方便,我就不問了”,林老漢誤解了文祥的表情,聲音裏帶著隱隱的絕望。
“書上,隻要世間還有一個站著的大宋男兒,華夏就將永遠屹立不倒”。文祥抬起頭,望著林老漢和一幹工匠的眼睛,鄭重的道。既然老給了他另一個世界的記憶,他就有信心用這段記憶來改變整個中華的命運。
誰道萬裏膻腥如許,中華自有雄魂。
爐膛裏,鐵水在鋼材上沸騰,升華,一塊鋼坯漸已成形。
酒徒注:煉鋼及炒鐵之法,出自抗戰時期根據地,非杜撰。在中國南北朝時期,灌鋼技術已經存在。上世紀三十年代,北方土匪中一種實用煉鋼技術叫“一腳倒”,也是一種型炒爐,專門為匪徒們提供刀具用材。如果被人現,則一腳揣倒,撒腿跑路,名字倒也形象。
以酒徒的眼光,五、六十年代大煉鋼鐵的笑話,與其歸咎技術上的失敗,不如歸咎到管理上的混亂。在舉國上下隻求產量,不問質量的時候,有人會認認真真去煉好鋼,鑽研技術,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