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煉 (一 下)
格擋、招架、墊步、躲閃,文祥喘著粗氣,被陪練的張狗蛋逼得連連後退。畢竟是文人出身,才一會兒功夫,額角已經滿是汗水。
擔任教官的杜滸輕輕咳嗽了一聲,給張狗蛋使了個顏色。隊長張狗蛋正鬥得興起,怎聽得見。上步,旋身,收腕,推刃,“啪”的一聲脆響,文祥手中的木刀被擊飛了出去,落到沙地上打起一道煙塵。
整個訓練場刹那間鴉雀無聲。張狗蛋沒聽到預料中的喝彩,猛然意識到自己行為魯莽,文大人是一國丞相,當著這麼多人麵擊落他手中的兵器,這讓他的臉向哪裏擱。
“大人”,劉子俊狠狠橫了張狗蛋一眼,快步上前,遞過一把熱毛巾。文祥笑了笑,將毛巾輕輕推開。跑到訓練場邊,一個不落地做了十次伏地挺身,撿起刀,又回到了張狗蛋麵前。
“開始”,杜滸一揮手,示意比試繼續。
張狗蛋咧了咧嘴,顯然還沒從剛才的震驚中緩過神。文丞相剛才認輸了,自罰十個伏地挺身。而他張狗蛋是打敗文祥的人之一。
對麵的文祥兩腳並立,刀尖向下,拳麵向上,做了一個標準的後學晚輩向前輩請教的姿勢。張狗蛋一愣,趕緊將身體側開,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何處放。
就在這一瞬間,文祥動了,上步,力劈,擺腿,斜撩,雙腳落地,屈膝蹲步,手中木刀帶著風聲直奔張狗蛋腰間。
張狗蛋被這幾招逼得連連後退,拚命格擋,怎奈先機已失。文祥一刀掃空,緊接著轉身提膝,來了個烏龍擺尾,木刀“啪”地一聲,重重地砍在張狗蛋的竹製護頸上。
“當”,杜滸用力一敲手中的銅鑼,宣布本回合結束。圍觀的士兵爆出一陣歡呼,陰溝裏翻船的張狗蛋臉漲得通紅,摸著自己的光頭大聲抗議道:“丞相,丞相,這,這……”!
“剛才那一刀,你已經被我砍死了。戰場上,死人不會抗議,”,文祥笑著打斷張狗蛋的話。在士兵們善意的哄笑聲裏,張狗蛋趴到了訓練場邊,一下一下地去做伏地挺身,邊做邊抱怨。
苗春被幾個士兵簌擁著走了過來,想什麼,又礙於身份地位相差懸殊。試探著向文祥麵前靠了幾步,又縮回了一邊。
“苗都頭,什麼事”?文祥眼尖,一下從人群中認出了這個江淮老兵。
“我,我”,苗春緊張地搔搔光頭,遞過一個的瓦片。瓦片中間,沾了一點暗紅色的液體,淡淡的,有種森林中特有的清香。
“這是什麼”?劉子俊湊過了,驚異地問。
“這”,苗春咬了咬牙,把心一橫,大聲道,“稟丞相大人,我都士兵在前麵的娘娘山中現兩棵箭毒木,這是傳中的見血封喉。山民將它塗在箭尖上,被射中者一個時辰內得不到救治,就會毒身死。”
“你想把這東西抹到箭上”?文祥笑著問。
“屬,屬下”,苗春愣了愣,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文大人是當朝丞相,惜名如羽,這種下三濫手段,怎麼能擺到大人麵前。
“用就用麼,怕什麼,林子裏有幾棵這樣的樹,讓弟兄們都找來,能塗的箭都塗上”,文祥爽朗的笑著,根本不像苗春想得那樣死板。
“丞相?”杜滸有些猶豫,他雖然性狠辣,但為人講求光明磊落,看不起這種用毒的手段。
“強盜進了咱們的家,一切可以用來殺死他的手段都屬於正義。”文祥仰長笑。什麼仁義慈悲,什麼光明正大,蒙古人屠殺無辜百姓時,講過慈悲麼。
“丞相大人真的變了啊!”劉子俊拉拉杜滸的衣角,悄悄的道。
“是啊,他現在完全不似原來的丞相,我也不知道他這樣變,是壞是好。”杜滸看著文祥與士兵戰在一處的身影,幽幽地歎。
所有人都在變,整個破虜軍都在變。
花白的胡須在風中飛舞,陳龍複將陪煉的士兵逼開數步。秋日照亮他額角上的汗水,擔任教官的杜滸心疼地遞過一塊毛巾,被老夫子輕輕推開。刀尖向下,當世大儒向普通士兵出了一個請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