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飛故意停頓住，慢悠悠喝一口茶。此刻的他再也按耐不住，身子前傾，誠懇地說：“請公子不吝賜教。”
龍飛緊盯他的眼，略微壓低聲音：“若此帝王家自身根基不穩無德無才，失卻民心指日可待。呂光此人，昏庸讒信，子侄們更是不肖。公子坐等呂氏諸人納賢，怕是要失望了。公子已年近四十，雖坐擁巨產，卻無法乘此亂世建立萬世基業。李公子，可是深以為憾否？”
他眼露詫異，訝然地盯著龍飛，麵色陰晴不定。龍飛將身子略微湊近他，聲音壓得更低：“公子賑災，何須計較他人賞識，難道不可為自己日後創立霸業收攏人心麼？”
十年後，他在段業、沮渠蒙遜舉兵反叛呂光時響應，便是在找機會。他被段業封為敦煌太守，不過段業無能，根本控製不住他，李暠在敦煌勢力越來越大，終於在公元400年自立為涼公，史稱西涼，是十六國之一。而那時，他已經五十歲了。
他噌一下站起來，瞪著龍飛，胸膛有些起伏。龍飛拿起茶盞抿一口，鎮定地迎上他喜怒難辨的雙眼：“這些，皆是我妄自揣度，有不當之處還請見諒。”
他轉著眼珠，對龍飛看了半晌，鄭重一揖：“此處非說話之地，公子若信任在下，請隨李某入後堂。”
龍飛興高采烈地從李府出來，一路向施粥點走去。災民們大都來自敦煌、酒泉一帶，正是日後李暠割據的地方。呂光父子無道，在這場饑荒中不施與任何援手，遲早會徹底失去民心。此刻賑災反而是個機會，為日後的民心相背打下基礎。李暠自然明白這個道理，龍飛略說了幾句，他便點頭答應施糧賑災。與他商議了一番具體事項，便放心全權交與他處理。
那李暠送了龍飛一處房產，顯然是想把他留在身邊，龍飛也不拒絕便接了下來。那是個麵積不大的宅院，兩邊廂房各四間，中間是五開間的主屋，而且一應用具皆全，看得出李暠頗費了番心思。龍飛收容了慕容超一家。呼延平是個有情有義的男人，對他感激涕零，把家中所有力氣活都包了。公孫氏洗衣做飯，呼延平和段娉婷每天跟龍飛一起煮粥救災，晚上龍飛空了便教小慕容超和呼延靜讀書。他們還是對龍飛瞞著真正身份，他也不點破。
十二月時，流民數目激增，已達十多萬，抵得上姑臧城內的居民數目。城內經濟蕭條一片，什麼都在跌價，除了糧食。很多人在門口擺攤變賣家產，一天下來也換不回一鬥糧食。
城外災民聚集的山頭，整片山的樹木皆被剝皮，大雪覆蓋下的草根也被掘出。高粱杆、稻草、麥杆，甚至棉襖裏的棉花，都成了救命的糧食。災民們把它們碾碎，摻水熬大半天，能夠熬出些澱粉來。每日還有人因為誤食狼毒草中毒。往往得到消息，趕去救時，人已口吐白沫，滿臉青紫，麵目駭人地死去。
呂光的平叛進展得並不順利，於是街頭張貼出了征兵告示，十五歲以上五十歲以下。特意說明，從軍者可得溫飽。就這幾個字，讓流民中但凡還有把力氣的男人，皆報名參加，擠滿了鼓樓一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