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聖有雲:白日放歌須縱酒。然而,當大廈街社區再次迎來這幾日的常客時,絕不可能有好酒相迎。
“困到何程度值得真流淚,累到何程度值得有覺睡。凶案摧殘心扉,多麼叫人憔悴,上司凶手一樣都是吸血鬼……”
歌聲戛然而止。
鍾立文在許文詩的動作裏住了嘴,並不太長的指甲淺淺地掐進肉內,留下一道弧形的痕跡。
許文詩彎起眼線、彎起唇角,露出一個可人的微笑,聲音幹脆地道:“你再這麼唱下去,不用指望走到樓道口,光是到物業那裏就會被守門的阿伯當成神經病一樣趕走的。”
鍾立文扁了扁嘴,咕嚕一聲:“醫學上根本就沒有神經病,隻有精神病。”
“錯,有神經病的,以前婠月專門科普過,神經係統性疾病有很多,比如帕金森和癲癇。”許文詩依舊笑著,如陌上春風,明明是溫和的語氣,鍾立文卻分明聽出了嘲弄的意味。
他用上排牙齒咬住了下唇,一句話也不說,像跟班一樣隨許文詩來到了富秀樓大門前。
富秀樓是一棟老式住宅,一共隻有七樓,每層樓住戶自走廊沿線左右一字排開,兩兩相對,樓上樓下均是同樣的結構。
由於地理環境和雲層的原因,南方的陽光直射較少,地麵能接受到的暖意比北方弱了許多,所以居民住宅不若北方一般位置正對南北,而是略偏東西,與經線、緯線俱有一定夾角,以便每家住戶都能享受到陽光。富秀樓亦如是。遙遙相對的富碧樓在它北邊,位置幾乎呈平行狀態,而夜裏見到光束射去的永和樓則在富碧樓以東,富秀樓東北。
許文詩抬首遠眺,片刻後將視線收了回來。若是從這棟樓發射光束,能讓對麵兩棟樓房都同時可見的,發射者必然居於大樓東北那一側的某個屋內。據頭兒的描述,永和樓2樓的某住戶在陽台曾被光束迷眼,倘若真的與傅晚晨的案件有關,根據光線直線傳播原理,光束發出的樓層很可能是在5樓以上,即6、7兩層。樓內一共有3個單元,每個單元每層樓皆有十幾家住戶,要是一間一間探查起來,恐怕難度頗大。
鍾立文似乎明了她的心事,牽起她的手,握住手背指向了大樓門廳。
手被溫熱的氣息包圍,他掌心的暖意化了已漸寒冷的天氣,像戴了一層絨線的手套。而始作俑者明顯是故意的,包裹伊人柔荑的五指又緊了緊。
許文詩抿起唇,連牙齒都在脈脈地微笑。不過她並未出聲回應,隻是向鍾立文的方向挪了一小步,輕輕地將頭靠上他的肩膀。
因為身處大廈街社區,富秀樓與社區內其他居民樓一樣,在樓下配有專門的詢問台和保安室。鍾立文所指便是此處。直接亮出身份向樓管阿伯問明情況,自是最快的途徑,但倘若疑凶或其幫凶仍待在原地,亦有可能因此打草驚蛇。
兩位警齡不淺的警員深諳此理,於是便似一對普通的小情侶一般,跨入了大廈。
“老伯,打擾一下。”鍾立文首先開口,牽著許文詩靠近前台。
“兩位有事嗎?”守門的老人雖已生華發,仍是精神矍鑠。
“是這樣的,我女友的表姐住在對麵永和樓的A座1單元2樓。她跟我們反映說之前你們這棟樓總有人往那邊發射光束,搞得她在陽台照顧花草時眯了眼,已經打碎好幾個花盆了。她皮薄,不好意思過來投訴,我們今天恰好到她家來串門,就過來幫她問問是怎麼回事,以後還會不會有這種事。如果還有的話,麻煩你們解決一下。”
許文詩埋首低笑,再抬起頭時已是波瀾不驚。一直就知道鍾立文這家夥撒謊不打草稿的能力很強,否則也不能在腥風血雨的社團裏摸爬滾打幾年之後成功破獲製毒工場的案子,然而直到今日親身體驗,方才明白什麼叫做功力。他剛才那一番話說的語速平和,半點沒有心虛的樣子,此刻還一副寵溺的神情望著自己,倒仿佛真是一位走親人路線、欲在女友的親屬麵前掙表現的好好男友。
老伯見此情形,露出十分理解的神色,卻又語帶無奈地開口:“我知道,之前也有人向我反映過,發生這種事我也很抱歉。你們也知道,這棟樓住戶太多,一時之間我們管理員也不能馬上調查清楚是怎麼回事,又不可能挨家挨戶問。前兩天我們也了解過一些情況,最後初步確定,可能是戚老師那個單元弄出來的。”
“哦?戚老師?他住在哪間屋,為什麼會射出那種光束?”許文詩趁熱打鐵,欲問出房間所在位置。
“六樓。”
老伯的答案吻合了她最初的設想,心下有小小欣喜,看來,此行非虛也。
未及她追問,老伯已繼續了剛才的話題:“戚老師是房主,但是不住在這裏,他兒子在灣仔買了大房子給他養老,他搬過去有幾年了,這邊的房子空著,就租出去了。前前後後租了好幾個人,都不長久,住一兩個月又搬走了。這次這個總算好點,住了快半年了,隻不過出門和回房的次數都不多,我也不熟。因為租客不是房主,之前他住在這裏時也沒有發聲不好的事,我們就沒有他的聯係方式,抱歉了。不過~~~”他抬頭直視前麵的兩位年輕人,“最近這兩天應該沒有再發光影響了吧?我上次跟他說過這件事,還提醒過如果是他弄出來的,請他注意一下,別再影響到周圍的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