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並不大,風卻很冷。
風雪中,前方出現了一片醒目的建築,土石壘砌的圍牆,木頭搭建的角樓,圍牆後的一棵古樹格外的醒目。
離家日久,孟清和的確有了些許近鄉情怯的感覺。
沈瑄示意孟清和過去,“那裏可是孟家屯?”
“回指揮,卑職離家時,圍牆和角樓尚未造起。”
“圍牆和角樓,不是孟僉事屬意建造?”
孟清和:“……”這位是怎麼知道的?天生的錦衣衛?
“朝廷大軍路過此地,未掠一寸,未傷一民,孟僉事居功至偉。宛平縣令已報與王爺,其上附有裏長及諸多耆老的讚譽。”
孟清和幹笑兩聲,“卑職隻在給家慈的信中偶有提及,歸根結底,還是族人的共同努力。”
沈瑄笑了笑,沒有再言。
看著他的笑容,孟清和心裏卻有點沒底。
燕王知道了?
等到燕軍攻打濟南的時候,鐵鉉再祭出太--祖高皇帝神牌,還會管用嗎?
無論真假,燕王都不會用炮去轟洪武帝的牌位吧?
到了那時,自己這個借用了鐵鉉創意的會不會被遷怒?
越想心中越沒底,自不由得出了一頭冷汗。被風一吹,結結實實的打了個噴嚏。
不能怪他胡思亂想,實在是刷永樂帝的好感度不容易,拉仇恨值卻相當簡單。
未及多想,角樓上巡守的壯丁已發現了一行人,立刻敲響了銅鑼。
沈瑄下令眾人停下腳步,親自拍馬走近,說明來意。
孟清和緊跟上前,拉開了嗓子,“九叔公,十二郎和兩位堂兄回來了!”
這一嗓子,比沈指揮帶來的糧食布帛還管用。
牆上的吊門立即放下,沒過一會,門內走出幾名老者,身上都穿著厚實的圓領棉襖,胡須和頭發花白,滿臉的溝壑難掩激動的神色。
老者身後跟著孟氏族人,孟清和的幾位堂叔都在其中,唯獨不見孟廣孝和孟清海的身影。
“真是十二郎!”
“四郎,五郎都回來了!”
“回來了好啊!”
見到比幾個月前顯得蒼老的孟重九,孟清和,孟虎和孟清江早已飛身下馬,跪在雪地上給老人磕頭。
孟重九親自扶起一身武官服的的孟清和,再看同樣英氣勃發的孟虎和沉穩的孟清江,不由得老淚縱橫。
有了這些好兒郎,孟氏一族便有了指望,九泉之下,他也能挺直搖杆去見逝去的族中弟兄,見到了祖宗也能說一句,十二郎之後,孟氏三代無憂。
“快起來!”待到孟清和三人起身,孟重九將目光轉向下馬的沈瑄,“這位是?”
沈瑄上前一步,說道:“晚輩沈瑄,見過耆老。”
“九叔公,這位是燕王麾下燕山後衛後衛沈指揮。”
得知眼前是三品武官,孟重九忙要行禮,“小老兒無狀,失了禮數,請沈指揮見諒。”
沈瑄動作極快,托住孟重九的雙臂,“耆老莫要折煞晚輩,理應晚輩拜見耆老。”
話落,抱拳躬身,對孟重九執晚輩禮。
被如此禮遇,饒是經曆過大風大浪,自認見過世麵,孟重九也險些暈過去。
無論十二郎的官多大,都是族中晚輩,他的禮,孟重九自然受得。
沈瑄與孟氏非親非故,卻對他執晚輩禮,孟重九當真是有點暈。
太--祖高皇帝再敬重老人,也沒見哪個朝廷三品大員對平民百姓如此禮遇。
莫非是燕王旨意?
若真如此,燕王登上大寶,必為聖明天子。
什麼燕王暴虐濫殺,統統都是胡說八道!
孟重九的腦補功力有點強,沈指揮的本意被嚴重扭曲,卻偏偏被扭曲得很合理。
燕王事後得知,也是撫著短髭,得意的說道:“吾兄之子,果為麒麟兒!”
被誤會的沈指揮又能說什麼?
隻能沉默,表示同意。
這種誤會,壓根沒法解釋。
在很多時候,誤會比真相更容易讓人采信。
一行人被迎入門內,眾護衛將馬車上的糧食和布帛卸下,剛巧裏長正在屯中,不必眾人再多繞遠路,隻請孟氏族人前往附近村屯送信,著人來領即可。
“還請沈指揮移步,到寒舍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沈瑄謝過孟重九的好意,堅持等到附近村屯的人陸續趕來,親自將米糧布帛分發下去,餘下一車,卻道是送於孟清和家中的拜禮。
不隻孟重九,聞聽此言的人都開始暈。
眾人看向孟清和的目光全都帶上了問號,這是怎麼回事?
莫非十二郎的本領通天,才使得上官如此禮遇?
還是兩人有了過命的交情?
亦或是沈指揮欠了十二郎的人情?
無論怎麼看,可能性都很低。
十二郎的確是聰明,可憑他現在這副身板,能從戰場上平安無事的回來,還升了官,在孟氏族人眼中都是一種奇跡。
“實不相瞞,晚輩同十二郎之情誼非同一般,此行奉王爺之命,也是專為拜訪十二郎家中。”
此言一出,孟清和也開始暈。
十二郎……沈瑄第一次這樣稱呼他。
情誼非同一般?下意識的捏了一下耳朵,有點發熱。
沈瑄話說得明白,孟重九等人自然不會硬拉住他,隻能吩咐孟清和,絕不能慢待了上官。
“十二郎當真是了不得啊!”
眾人再次發出讚歎之聲,孟虎站在孟重九身邊,扶著老人的胳膊,“爺爺,孫子也帶了些糧食布匹回來,還帶了整扇羊肉一條牛腿,都是王爺賞下的。待回了家,孫子給您和爹娘磕頭。”
由於父親是入贅,孟虎隨母姓,稱呼孟重九為祖父而不是外祖,自然合情合理。
作為上門女婿,孟虎的父親不得科舉,被舉薦也不能做官,更不能占用妻家的財產。納妾?絕對是想都別想。後代想要改回父姓需獲朝廷批準,擅自更改絕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