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王氏拿著寶鈔,欲言又止,孟清和幹脆道:“娘,我從軍後家中隻有您和兩個嫂子,遇事可請九叔公幫忙。”
“可這人情……”
“娘放心,兒子自有計較。還有,銅錢您留著,寶鈔盡快換成米糧。”
“為何?”
“預防貶值。”沒有準備金,又無限量發行的紙鈔堪稱奇葩,不貶值才怪。
“哦。”雖然不明白貶值的具體含義,寶鈔一年比一年不值錢,孟王氏還是知道的。既然十二郎說要換糧食,那就換吧,家中有糧,心中不慌,“這樣也好,你也能安心上路。”
安心……上路?
孟清和嘴角抽搐,仰頭望向房梁。
親娘乎?親娘也。
華夏語言,果真博大精深。
當夜,孟十二郎躺在床上,雙手枕在腦後,了無睡意。片刻之後,雙眼微眯,嘴角輕勾,很顯然有人又要倒黴。
牆角的老貓格外的精神,悉悉索索之後,從半開的門縫旁鑽了出去,不知是去抓老鼠還是會情人。
翌日,雄雞報響三遍,孟清和起床,認真洗漱一番,吃過朝食,破天荒的走出了家門。
屯子裏的幾個婦人正在井邊打水,看到路過的孟清和,水桶險些掉進井裏。實在是,自從孟廣智的喪事之後,孟清和便極少走出家門,哪怕他的名聲傳遍了宛平縣,正在向整個北平府蔓延。
“二伯娘,九嬸。”
仰賴腦子裏留下的記憶,孟清和一路走一路叫人,倒也沒弄錯。
走過屯中唯一用碎石修繕過的土路,經過原本屬於他家,現在卻歸了孟廣孝的幾畝良田,趕巧遇上一身儒衫的孟清海。
“大堂兄。”
見是孟清和,孟清海愣了一下,待到孟清和拱手施禮才反應過來,剛要還禮,對方已越過他繼續向前,耳邊隻留下一句輕言:“大堂兄,聰明和自作聰明,是兩碼事。”
孟清海深色一變,恰好迎麵走來幾個族人,孟清和突然回身,正色道:“愚弟已是家徒四壁,又有寡母孤嫂,大堂兄乃讀書之人,實不該罔顧禮儀,日日引頸守望。”
見幾個族人停下腳步,孟清和刻意提高了聲音,繼續道:“連日來,大堂兄鎮日駐足門前,愚弟一家緊閉門戶仍無法安枕。而族中又有傳言,家母聞聽之後日夜以淚洗麵。愚弟受些委屈無甚關礙,讓家母憂心卻非人子所為!愚弟實望大堂兄能體諒一二,莫再如此行事,不然愚弟便請裏中老人評理!”
話落,深深一揖,語氣極端的無奈,態度無比的誠懇,將一個飽受誤解卻又強自壓抑憤怒的形象演繹得淋漓盡致。
十二郎家徒四壁,大郎日日守望,十二郎一家連覺都睡不好……十二郎家的田地,好像有不少都歸了大郎一家?
十二郎可是得了縣中大令誇讚的純孝之人,而大郎的人品?
幾個族人站在路邊,神情很是耐人尋味,看著孟清海的眼神恰似看著欲偷鄰人家中肥雞的黃鼠狼。
孟清海解釋不是,不解釋也不是,張口欲辯,隻能越描越黑。臉色由白變青,又由青變黑,生平第一次有了殺人的衝動。
孟清和損人的功力非同凡響,和學中諸人更不是一個段數。讀書人還要顧及同窗麵子,他卻沒這項顧慮。火力全開之下,饒是孟清海也招架不住。
怎麼黑怎麼來,怎麼坑人怎麼來,黑死拉倒,坑死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