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二章:輕薄的諾言(1 / 2)

航船揚起白色風帆,在北風中劃開水麵,隨後在圈圈泛起的漣漪之中緩緩南行而去。

柳依依回眼而望可以瞧見漸行漸遠的堤岸,以及籠罩在深秋冷風中的故鄉,那是她心心念念許多年的地方。她記得城中每一條深巷,記得城中的廟宇人家,她曾經萬分盼望著回歸故土,回到親人身側。

可是好不容易才作歸雁飛回,卻又因為不得已的緣故而再次別離。

身形單薄的姑娘在冷風中輕輕顫抖,為不能如願而傷感之際,忽又感覺到頭暈目眩幾欲栽倒,幸好身側鮫人眼疾手快,在姑娘單薄的身子微微傾斜的時候,便一把抱住了她。

柳依依從未有過乘船遠行的經曆,她活動的範圍大部分都在陸地上,即便有一兩塊地方需要走水路,但是路途多半短而且迅速,像是現在這樣乘上航船在水上漂大半個月的體驗,她還真沒有過。

所以姑娘也是最近才知道,自己有個暈船的小毛病。

航船啟程之後姑娘的臉色一直都是蒼白而且憔悴的模樣,因為暈船她甚至吃不下什麼東西,整個人在半個月的時間內消瘦了許多。

與姑娘的反應恰恰相反的是鮫人的精神麵貌,自從航船楊帆啟程在水麵上漂開始,他就一直顯得分外的精神和有活力,甚至他的臉龐冷硬線條都柔和了不少,他的眼眸總是微微泛著柔光。

他為回歸而愉悅,柳依依在因為暈船而思緒混沌的時候,陡然意識到了這個令她自己深感不安的認知。

在柳依依第四次從昏睡中醒來,卻沒在床榻邊兒上瞧見鮫人時,籠罩在她心頭的不安便愈發強烈了,就像是在深林裏迷失方向時候眼之所見的濃霧,惹得姑娘幾乎喘不過氣來。

彼時候鮫人就站在外邊,他漆黑顏色的眼眸遙遙凝望著某個方向,柳依依隨著他視線的方向望去,隻瞧見碧波翻湧,滄海一望無際。

海與河道相隔之近,給人以一種大浪翻湧過來,滄海便能覆蓋而來的錯覺。

柳依依單薄的身子在冷風中顫抖了好久,鮫人才發現她已經起身了,已經到外頭來了,已經站在自己身後很久了。這個認知讓一向麵無表情的鮫人露出驚詫的神情,當然他的驚詫大部分來源於他對於柳依依在病弱時擅自跑到外邊吹風的行為所引起的。

人類的生命很脆弱,比深海之中最為輕薄的貝殼還要易碎,鮫人清楚的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在發現柳依依站在自己身後的第一時間,便用自己的身子去給她擋住冷風。

但是風那麼大,帶濕冷的水氣四麵八方呼嘯而來,鮫人就那麼一個,怎麼可能憑借一己之力冷風全都擋住?

柳依依還是覺得很冷,她低低垂著臉,單薄的身子像是風中的柳葉不住抖動。

鮫人想拉她回去,她溫熱的手卻將鮫人的手緊緊握了住:“我總是覺得你不像是現實中存在的真實,因為你們向來隻生存在於人們口口相傳的古老傳說之中,我甚至懷疑你是我墜入井底之後做的一個夢,一個美好的夢境,我害怕我睜眼醒來,身邊沒有你,沒有光,隻有無盡的黑暗將我吞噬,冰冷的井水將我吞沒,直到失去呼吸為止。”

滄海之神的首生子們擁有壓倒性的絕對力量,他們暴力凶殘,他們嗜血狠辣,他們的耳朵可以聽見萬物的言語聲音,但是他們長久生存在冰冷的海底為生存征戰不息,所以他們沒有人類那樣細膩的感情,他們也不懂得這些細膩的,像是暗流一樣糾纏在身側,但是無法觸碰的東西是什麼。

故而當鮫人聽見姑娘一連串的話說出口時,他一臉茫然的在懷疑人生,明明字句拆解開來都看得懂的,但是為什麼合起來構成長長一串言語之後,自己反倒是聽不懂了呢。

但是鮫人可以感覺到姑娘的不安,因為她纖細柔軟的手一直攥在鮫人袖子上,緊緊的攥著,力度之大像是怕下一秒鮫人就會猛然跳進水裏,然後在碧波之中永遠隱匿行蹤似的。

姑娘的聲音裏有幾不可察的哭腔,說出來的話卻是向來符合她性格的霸道任性。

“我不許你走,除非我死。”

鮫人終於明白了姑娘的心結緣何而來,他的唇角微微上揚露出類似笑的表情來,他漆黑顏色的眼眸最後再流轉過去看了滄海最後一眼之後,低下頭來看撲在自己懷裏的姑娘,他的視線裏全是她。

滄海是他的故鄉,它養育了他,而他大半部分的生命也獻給了它,獻給了他的族人。鮫人已經記不清楚自己的年齡到底有多少輪了,深海之中沒有日升月落,隻有無盡的黑暗在蔓延,滄海的首生子們用深海火山的爆發作為年歲的截止點,迄今為止他見過了三次深海火山的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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