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絕期想保柳依依，故而他輕聲在她耳側道：“等會兒我會將他們拖住，而你，用盡全力去跑，絕對不要回頭。”
這點當然用不著他來提醒，柳依依暗想道，就算他不說，自己也會選擇在他們廝鬥之時毫不猶豫的丟下他跑掉，而且還是毫無負罪感的跑路。
兩個人下意識想回頭而走，卻在退了兩步之後，發現退無可退，身後來路早已經被白衣袍的信徒嚴實堵住了。
他們隻能停下步子，眼睜睜的看著小巷近處身姿挺拔的男人邁著輕緩的腳步，一步步走在他們的心口上，讓他們不由自主的繃緊腦子裏邊的弦2。
彼人自帶冷風，他隻是走近了他們，就像是涼風湊近了他們，他們不由自主的感覺到有種寒意縈繞在自己身側。
“是你嗎？”俞長浩無視了無絕期此人，目光徑直落在柳依依的皮麵上：“就是你這個人，親手殺了俞老太爺？”
“他該死——”柳依依不假思索，言語脫口而出。
俞長浩在他們麵前踱步，臉上神色似笑非笑：“對，他無惡不作，他該死，站在吾神伽陵的角度上，事情確實應該如此。可是站在我的角度上就不一樣了，我倒覺得姑娘你更該死。”
他的語氣變換速度之快，幾乎是一瞬間便從溫文爾雅變作冷厲刀刃，無絕期心中暗罵，怕柳依依嘴裏又蹦出兩三句能夠成功激怒別人的言語，連忙將她拉到身後，目光瞪住俞長浩。
俞長浩挑高眉頭，似乎是對於無絕期這種無異於找死的行為感到萬分愉悅。他微微而笑，眼眸輕彎，裏頭卻沒有半分笑意：“你就那麼想早點兒死麼？”
就是這個眼神。
無絕期猛然打了個寒顫，腦海中浮現出舊年裏早已經模糊的回憶。
他蜷縮在書櫃角落之中，耳朵裏不斷傳來某些人哀嚎，哭叫的聲音。血液噴濺在窗戶上，像是老爺珍藏的山水畫卷的破墨形態，外頭，屠殺還在繼續，他在心底小聲祈禱著，希望天上的神明能夠聽到他這隻渺微茫的螻蟻的召喚，讓他背負著怨恨奔走於世間。
隻有活下來了，才有將始作俑者千刀萬剮的機會，他深知如是。
諸神似乎聽見了他的祈願，書房的門被屍體砸開。
屍體的臉正對著他，他認得那一張臉，府邸的管家，平日裏溫和善良的人，沒想到最後卻落得暴斃的下場。逝者瞪大了眼睛，眼神的方向正好是幸存者的方向，他因為恐懼而向後縮了縮，心中祈願逝者安息。
“這邊還有人嗎？”
有人高聲發問道，伴隨聲音起落，有被鮮血染髒白袍的男人向書房裏探頭而望 ，他沒有看見幸存者，故而對發問者的回答是，沒有。
“大人！”忽又聽得一聲喚，從被屍體砸開的半扇書房門裏，幸存者看見一位垂垂老矣的老者。他鬢發蒼白，形態佝僂，因為年紀已經很大的緣故，他的皮膚上滿是褶皺和斑點。
他看見他，而他也看見他了。
幸存者下意識握緊手中刀刃，準備在殺手們衝進來之前做出自衛行為。
然而出乎他所預料的是，老者明明已經看見他了，卻並沒有指使自己手底下的人把幸存者從書櫃角落裏揪出來，然後送到漫漫黃泉路上。老者隻是露出來一個輕蔑的冷笑，眼神不像是在看著某個人，而是在看一隻螻蟻，它卑微與渺小的程度，甚至於讓人不屑於動手去碾死。
無絕期至今還記得那個眼神，十餘年過去了，他以為始作俑者早已經老死病死，他再也不會看見那個眼神了。
可是今天所見到的人卻顛覆了他的認知，舊年中冷得像是毒蛇般的眼眸，和俞長浩冷眸重合了。
無絕期向諸神發誓他絕對沒認錯這雙眼睛，可是令他感到萬分疑惑的是，當年垂垂老矣的老人，怎麼變成了俊秀的年輕人？
就在無絕期恍神之時，俞長浩毫不猶豫的將他一掌拍開，他不及防備狠狠摔在牆壁上。胸口處巨大的窒息與壓迫感，讓無絕期猛然咳出一口鮮血。
俞長浩仍像當年那樣，把他當成一隻卑微渺小的螻蟻，倘若非得要說其中有什麼變化的話，大概就是輕蔑之意更甚，為此俞長浩甚至不肯給他多餘的眼神。
俞長浩盯住柳依依，將她逼迫到牆角上，折扇勾起姑娘白皙的的下巴，強迫她抬起臉來直視自己：“乍看畫像時隻是覺得你眉眼和某個人稍有些相似，現在見到本人，才發現不僅僅是相似那麼簡單。
你，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