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事早,記得有一次和母親一起抬酸菜缸,她才五歲,力氣很小,但依然憋足了勁兒去抬缸,她記得過門檻時她還死命的往上抬缸,但酸菜缸卻突然一滑,她往上抬的勁兒未來得及收,酸菜缸就“啪”的一聲摔在地上碎了,她當時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母親一腳踹在心窩,直接倒在碎裂的瓦片上……
因為已是秋末,即將入冬的時候,所以她穿著長袖,摔下去時身上沒出血,可手掌卻紮了不少瓦片,當時她被喘的心窩一陣一陣的疼,隻覺頭暈眼昏,根本爬不起來。
母親卻隻一味的罵她,說是她沒抓住缸才摔碎的,她惱恨,推卸責任,記得將掉在地上的酸菜撿起來,一臉心疼的罵她,卻不記得從碎瓦片中把她拉起來。
要不是大姐跑回來看見,把她拉起來,又給她的手掌止了血,她隻怕死在那裏她都不知道。
那是她記憶深處對母親的第一印象,也是根深蒂固的印象。
農村孩子做事早,但記事都晚,有兩三歲就會燒火做飯打豬草的,卻很少能有人在四五歲時記事,大部分都不記得小時候的事了。
大姐和二姐就是這樣,她們記憶深處最早的記憶也是前兩年的事,更早一些的都很模糊,看不清,說不明。
而她或許是因為這件事印象太過深刻,她不僅記住了這件事,以後的事她也斷斷續續記了一些。
在村子裏就沒有秘密,誰家發生過什麼事,底細如何,村裏的婆婆們都知道。
自從她記事後她就愛帶著弟弟在那些婆婆們跟前玩,聽她們說外麵的一些稀奇事,也聽她們講左鄰右舍的閑話。
許多事大姐和二姐都不記得了,但這些婆婆們記得。
他們家的女孩都是自會走路便要會幹活的,她且不說,就是爹娘的第一個孩子大姐都沒有例外。
而從婆婆們的口中她才知道,她能活下來全靠大姐和二姐。
她娘懷她時肚子尖尖的,村裏有經驗的婦人都說這一胎是男孩,她爹娘也抱了很大的希望,她爹甚至去換了一些雞蛋回來給她娘補身子,希望能把肚子裏的兒子給補得健康點。
誰知道生下來還是個女孩。
婆婆們說,當時她一生下來,她娘看她的目光就好像要吃了她一樣,幸虧他們家日子不算過得差,所以才沒把溺死。
但她娘奶了她三天後就不願意奶她了,甚至還經常忘記給她喝米湯,婆婆們說,去你家串門,所有人都安靜下來才能勉強聽見你的哭聲,那是餓的。
是她大姐每天給她灌米湯,在沒了米湯後把野菜饃饃搓碎了熬煮給她吃,她這才一點一點的長大。
婆婆們不厭其煩的跟她說這些,一是實在嘴欠,想說些閑言,二也是想讓她記她大姐的好。
她大姐在村子裏的人緣最好,就是個老好人,不管是誰有些需要幫忙,隻要能幫上的她都幫。
那些說閑話的婆婆哪一個沒托她大姐挑過水,洗過衣服?
她不止一次的教大姐,讓她不要那麼老好人,以免總被人欺負,可現在她懂得多了,想的也就深了。
如果不是大姐這副什麼都想往身上扛的老好人脾氣,她能不能活下來都不一定。
而且吃虧是福,吃些小虧,以後別人未必就不念情。
她不會學她大姐變成那樣的好人,但她也不應該要求大姐收斂她的善意。
維貞摸著手中的碎銀塊,心中無比的擔憂,這些錢送回去也不知大姐能不能守得住。
她就快要定親出嫁了吧,到時候她還是應該求先生讓她和弟弟回去看一看,不僅要看看爹娘給大姐定了個什麼樣的人家,還要給大姐買些東西,至少讓她到了婆家後不至於那麼苦。
維貞胡思亂想著,靜翕卻沒那麼複雜,在算出給父母姐妹買東西所需花費的錢後,他就把那部分錢拿出來放在一邊,從剩下的一把銅板裏撿出兩枚,想了想又撿出兩枚。
他流著口水道:“三姐,明天我請你吃糖葫蘆吧。”
維貞回過神來,摸著他的臉頰笑了笑道:“你自己吃吧,我不愛吃糖葫蘆。”
靜翕微微有些失望,還有些惋惜的道:“大姐她們沒吃過,她們肯定愛吃,可惜京城離我們家太遠了,我買了糖葫蘆也寄不回去。”
“你有這份心大姐她們就很高興了,”維貞將銀子收好,藏在隱秘的角落裏,看了眼沙漏道:“很晚了,快去睡覺吧,明天還得去書院呢。”
“好,下次休沐的時候我們一起上街給爹娘他們買東西,然後一起去寄掉,不知多久他們才能收到……”靜翕一邊嘀咕,一邊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