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茫然不解的看著她,萬二卻不由握緊了拳頭,手無措的搓著衣角。
“我以為尊師重道是在啟蒙之初便要學的道理,難道你們的父母家長,你們以前的先生沒有教過你們嗎?”
眾人低下頭,不管服氣不服氣,這一刻沒人敢反駁黎寶璐。
師為長,長為尊,不管她們從心裏多看不起她,多質疑她,在她還是她們的老師時她們便得尊敬她,至少剛才的行為是不可能有的。
她們都是通過很大的努力才能進清溪書院念書的,沒有誰敢拿她們的前程和學業來賭。
她們已經做好了被黎寶璐痛批狠罵的準備,誰知道她卻並沒有罵她們,而是揚起手上的書道:“我們為何要學史?唐太宗曾說過,讀史可知興替,但它隻是知興替那麼簡單嗎?”
“如今我們奉行遵守的倫理皆是先人一代一代改進後所設,君臣,父子,夫妻,兄弟,從而延伸到宗族,婚姻,律法。此乃人文,除此外還有科技,這一樁樁一項項皆可從史中窺見,研習。而國家,社會的發展歸根結底也不過是科技與人文的發展,能否研究出更先進的技術,能否製定出更適合人類發展的規則關係,這一切皆要基於曆史。”
黎寶璐搖了搖手中的課本,目光微沉的看著她們道:“現在你們還覺得史學可有可無嗎?”
一個小姑娘怔怔的道:“可這與我們有何幹係呢,我等又不能參政議政。”
“那你覺得你能做什麼?”黎寶璐平和的目光看向她,微微一笑問。
小姑娘有些局促的低頭道:“我,我什麼都不能做,家裏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嗯,你是個乖孩子,”黎寶璐斟酌道:“那你的父母想讓你做什麼?”
小姑娘紅著臉不說話。
黎寶璐笑道:“劉雅,你今年有十三了吧,你母親是不是要開始給你說親了?”
劉雅臉色爆紅,糯糯的問,“先生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你是我的學生,我怎會不知你的名字?”黎寶璐認真的看著她問,“你母親送你來書院,應該是想給你說一門好一點的親事吧?”
黎寶璐的目光劃過其餘人,“我想,在座的各位來此都抱有這個目的吧?”
小姑娘們全都羞紅了臉,低下頭去不說話,心裏卻忍不住抓狂,這樣羞人的事先生竟然拿出來當堂說,實在是太不知羞恥了。
“然後呢?”黎寶璐問她們,“嫁了個好夫婿後便相夫教子,等孩子長大便像今日你們的父母對你們一般對他們,讓他們成親生子,傳宗接代?”
“等到死後,或消亡於天地間,或忘卻前塵重新投胎?可這樣的你們,活著和死去有什麼區別嗎?”
女孩們怔然的看著黎寶璐。
黎寶璐捏起一根粉筆,在黑板上寫下後世無數人思考卻那不出具體答案的名題,“我是誰,我從哪兒來,要到哪兒去?”
“人與牲畜最大的不同便是人會思考,孩子們,我希望你們能做一個人,而不是一個像提線木偶一樣的牲畜。我不是讓你們去反對什麼,去抗爭什麼,而是要告訴你們,你們是人!希望你們今後的人生能多些光彩,至少在麵臨死亡時你們能知道為何來這世間走一遭,這一生是否無悔?”
萬二繃直了脊背問,“那先生可知自己為何來這世間走一遭?”
“知道啊,”黎寶璐展開笑顏道:“為了一個人,一個使命吧。你們也可以想想自己為何而生,而活。這件事你們可以慢慢想,不著急。”
學生們都呆呆的看著黑板上的三問,心裏卻並不平靜。
黎寶璐沒再給她們拋出更多的問題,說再多她們也接收不了,不如慢慢來。
黎寶璐可以理解她們的茫然,因為她前世像她們那麼大時也是這樣。
當時她有許多的理想,想當那種受萬人敬仰的科學家,甚至想當警察,想當兵,但最後她卻是去當了老師,還是半路出家的支教老師。
少年時的理想一天一個變,幾乎沒有固定的時候,她被現實和各種環境擠壓著,最後選了個自己並不太感興趣的專業。
畢業出來才做了不到半年便每日都在心裏質問自己,你的這一生就這麼過了嗎,你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當時她茫然,父母和哥哥並不理解她的茫然,卻對她做什麼事都表示支持。
所以她辭職跑去支教沒人反對過。
她在那座小山村裏當了三年的老師,語數英,體育音樂道德,六門課,三個班級隻有她一個老師。
和在城市裏一樣忙碌,心卻安定了不少,送走一個又一個學生,看著他們笨拙的努力活出自己的人生和精彩來,她感覺人生瞬間圓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