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雲目光溫和的看著晃動的簾子,簾子上投射下一個嬌小的背影,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守在車轅上的小姑娘是如何晃動著雙腿無聊的盯著來往忙碌的人的。
自從先帝病逝,舅舅一家安然回到京城,顧景雲心中的戾氣漸漸消散,對於趙寧,他也更多了幾分用心。
“子歸,我希望你能更了解這個世界,以後不論你選擇做什麼,你都要想想你的初衷,你最一開始想要的目的。”
趙寧正襟危坐,第一次爭鋒相對一般的問他,“那先生的目的是什麼呢?”
趙寧目光炯炯的看著顧景雲,目中少了溫和,多了鄭重。
顧景雲是被先帝欽點的四品侍講,他這一輩子隻怕都不可能離開翰林院,更不可能升官掌實權了。
太子之師,以後的帝師,自然會讓很多人敬畏,但其實他的實權很少,其權勢隻怕還比不上一四品郎中來得高,難道你就真的願意一輩子當個教書先生嗎,那你當教書先生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為國提供棟梁之才?
這樣的回答別說顧景雲,就是他都不相信。趙寧目光炯炯的看著顧景雲。
顧景雲卻讚許的看著他點頭,目光溫和的道:“我小的時候想要重權高位,因為那樣才能守護好家人,後來我知道以我的身份不可能了,所以我想成為帝師,我喜歡為爾等答疑解惑,而帝師的身份可庇護我及家人。”
“這些目的都很明確,但走得越遠,看得越多,想得越深時我也時有疑惑,那麼我還能為未來做些什麼呢?不止於人。”
顧景雲一字一頓說得很慢,但趙寧還是滿眼迷茫,“不至於人,那還有什麼?禽獸及植物嗎?”
顧景雲想了想道:“山河萬物吧。我知道不公是時時存在的,滄海桑田,千百年後也是一樣,但我希望即便不公,最底層的人也不要卑微,生命不會受到高位者的威脅,除了病魔和命運,無人可以橫奪別人的生命;”
“我希望即便貧困,最貧困的人也能填飽家人的肚子,不會衣不遮體,食不果腹;”
“我希望即便是再大的天災,幸存下來的最淒慘之災民也不會易子而食,割肉喂母;”
“我還希望即便是再貧窮的人家也能讓每一個孩子上學識字,不論男女。”
趙寧的心“砰砰”直跳,口幹舌燥的道:“讓每一個孩子都能上學識字,那還是貧窮嗎?”
顧景雲含笑看著他,趙寧就不由咽了一口口水,搖頭道:“先生,您這個,您這完全不是奢望,而是異想天開了。”
顧景雲則看著外麵的山林道:“我還希望這山河的山更青,生機更盛,這河水更清,這一切在時人看來都是妄想,但隻要你去努力,說不定有一天就能成真呢。若是不去做,那就真的是妄想了。”
趙寧張了張嘴巴,半響才問道:“那先生打算怎麼去做呢?”
顧景雲淺笑道:“一人的力量到底有限,而且我也隻有區區百年可活,時間短暫,希望渺茫,但我有種子,灑下之後便能成參天大樹,即便有壞掉的樹木,也總能散播去更多的種子,一代傳一代,一代代的努力,總有一天能把這個時代創造出來。”
趙寧覺得先生不愧是孩子,哪怕已經考中了狀元,那還是個大孩子,不然怎麼會這麼異想天開呢?
但看著沉靜溫和的先生,他這個做學生的就開不了口譏諷,隻能默默地想著他有什麼可以幫忙的。
顧景雲見他沉思,也不打擾他,起身便鑽出馬車,對坐在車轅將兩條腿垂下晃動的黎寶璐含笑道:“陪我走一走吧。”
黎寶璐就跳下馬車,微揚著下巴笑著向他伸出一隻手,像極了邀請公主的王子。
顧景雲微微一笑,將手放在她的小手上,被她一拉就跳下了馬車。
倆人就毫不避諱的手拉著手去賞雪遊玩了。
侍衛長看了感慨不已,“年輕就是好啊。”
袁善亭也掃了他們一眼,抽了抽眼角道:“要是不說,我都要以為他們成親十幾年了呢,看著一點也不像是新婚夫妻。”
白一堂聞言抬起眼皮掃了他一眼道:“眼光不錯,認真論起來,他們成親的確有十一年了,翻過年就有十二年了。”
袁善亭和蘇安簡不由瞪大了眼睛,侍衛長就哈哈笑道:“袁大俠,蘇大俠不知道嗎,顧太太是童養媳,聽說三歲的時候就定給顧大人做媳婦了,倆人一塊兒同吃同住著長大的。”
他們怎麼會知道?
侍衛長一想也是,江湖和官場不一樣,如今在官場中,誰還不知道秦家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