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的話也著實在理兒,眼下包括蒙元在內的其他諸侯與淮揚的差距,可不隻是表麵上這一樣兩樣。經過朱屠戶看似胡鬧的長時間打磨,淮揚大總管府治下的各行各業,比起以往都是脫胎換骨。別人拿到了練兵操典,首先得想辦法自己看懂,然後再去想辦法讓各級軍官接受。而到了百夫長這一級,蒙元那邊幾乎就很少有人再識字了。讓他們拿著一本自己根本看不懂的“天書”去訓練士卒,結果肯定是邯鄲學步。
至於打造火器,更不是拆開了仿製那麼簡單。當年李漢卿在脫脫的支持下,把國庫花了個精光,打造出來的火炮卻是又笨又重,還非常容易炸膛,跟淮安軍守中兩名壯漢推了就能走的四斤炮,根本就不是一種東西。最近這兩年,六指郭恕倒是把四斤炮鑄得有模有樣了,可那造價也同樣是高得驚人。軍械局造一門的開銷,與從其他諸侯手裏輾轉走私一門已經相差無幾,甚至比對方倒了好幾手來的更高。
二人談談說說,在人流中穿行了兩裏餘,終於來到了張鬆指定的請客地點。隻見有一座足足有五丈高酒樓,在徐州城的正中央熱鬧位置,拔地而起。金色的琉璃瓦,紅漆的柱子、暗青色的磚牆,還有樓頂上高高挑起的飛簷,無不顯示著此地的雄渾大氣。而從二樓起,每麵窗子上鑲嵌的彩色玻璃,更是給酒樓平添了幾分奢華神秘之感,讓人覺得即便不在裏邊吃什麼山珍海味,就是走上二樓在靠窗位置喝一碗冷水,也足以不虛此生了。
“是伯顏長官麼,張大人在四樓燕山廳等您,請跟我上樓!”幾名身穿便裝的高大漢子早已在樓下恭候多時,看到伯顏的身影,立刻上前抱拳行禮。
“折殺了折殺了!伯顏何德何能,敢勞張大人等候?”伯顏聞聽,立刻飛身滾下馬背。以世俗之禮,向大夥抱拳。
他們這幾個人個個高大魁梧,站在一起,極其容易吸引別人的目光。可正在進出酒樓的散客們仿佛都見慣了一般,非但沒有絲毫懼怕,甚至連多看幾眼的興趣都沒有。隻是匆匆一瞥,就扭頭繼續各行各路,誰也沒功夫過問幾個壯漢是什麼來頭。
“這,這個臨風樓,恐怕在整個淮揚也排得上號吧?!勞張大人破費,真是折殺了,折殺了!”伯顏對周圍人的反應覺得好奇,繞著彎子跟大夥探聽。
“在整個淮揚位居第二,揚州城裏,還有一座比這還高的。整整五層,高二十五大尺!站在頂樓窗口,能看清楚遠處的揚子江!”眾負責接待的親衛笑了笑,滿臉自豪地介紹。
“這麼高,那,那徐州府的官衙怎麼辦?”伯顏所想的卻與眾人完全不同。皺了下眉頭,本能地詢問。
大元朝雖然馬背上立國,但立國後,許多規矩卻是由文人製定。特別講究等級秩序,以及官與民之間的不同。在大都城內,非但任何亭台樓閣都不能比皇宮高,甚至連老百姓家用什麼顏色漆,什麼顏色磚瓦,門口的台階有幾層,大門上可以有幾顆釘子,都規定的清清楚楚。你要是沒有一官半職,家裏再有錢,也不能將房子弄得比官衙還漂亮。否則,衙門裏的差役,立刻會找上門來。
很顯然,淮揚這邊的規矩,與大都完全不同。那些親衛們被伯顏問得一愣,想了好半天,才苦笑著說道:“別人為了賺錢修了座酒樓,關知府衙門什麼事情?他們管得再寬,也不能不讓大夥的錢怎麼花吧?況且這酒樓也是淮揚商號開的,賺的錢知府衙門也有份兒?他們腦袋被驢踢過,才把送上門的財路往外踢!”
“那倒是!”伯顏再度佩服地點頭。如此高雅華貴的酒樓,裏邊賣的飯菜酒水,自然也都是天價。而徐州城乃是南北貨物的中轉之地,腰纏萬貫者每天往來無數。他們吃喝高興了,一頓飯丟下十幾貫都未必心疼。而官府損失的不過是些許麵子,卻除了稅收之外又拿到一大筆分紅,真的何樂而不為?
說話間,他已經來到四樓。腳步剛剛進入燕山廳,就看見一張起源於淮揚的巨大圓桌。正圍坐於圓桌旁的人見客人已至,紛紛站起來,向他微笑致意。
伯顏初來乍到,哪敢托大?慌忙舉起右手至額頭,朝著看似主坐位置上的那名古銅臉壯漢敬了一個軍禮,“屬下伯顏,見過張主事!路上耽擱有點兒久,還請大人勿怪!”
“張主事?”古銅臉漢子微微一愣,旋即笑著對左右嗔怪,“你們這些家夥怎麼沒告訴他實情?不早說過了麼,不用對自己人保密。徐州城這麼多弟兄,跟人家實話實說,能有什麼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