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四下登時哭聲一片。周圍的鄰居們紛紛走出來,隔著幫閑們,衝朱老蔫跪倒,不斷地磕頭,“朱小舍,你行行好,放過李先生吧!大夥都是看著你長大的,您還真的忍心拉大夥一塊給你陪葬麼?”
“朱校社?陪葬?”朱老蔫顯然沒聽懂鄰居們的哀求,瞪圓了猩紅色的眼睛四望,目光中充滿了困惑。
“小舍就是大戶人家的少爺!”猜出朱老蔫沒聽懂,卻沒猜到此人聽不懂的原因,小幫閑李四狗大聲解釋,“按照咱們大元律例,一人謀逆,坊裏連坐。這些都是從小看著你長大的街坊鄰居,你殺官造反,不是活活害死了他們麼?!”(注1)
“做飯?”朱老蔫好像又聽懂了幾個字,目光中露出了幾絲憤怒。“泥煤票呢,這都神墓飾帶勒,&^&%嗨高築廉?”
又是一串怪異的北方腔,比先前稍微清晰了點兒,但大夥還是聽不懂。正惶急間,耳畔忽聞一串清脆的馬蹄聲響,有名橫豎差不多長短的色目人帶著十幾名官府的兵丁殺到。先指揮著兵丁們用鐵蒺藜和木柵欄將巷子口封了,然後用刀尖朝朱老蔫戟指,“兀那彌勒教的妖人,還不趕緊將李四四十七放了。否則,休怪本官下手無情!”
“完了!”聞聽此言,蘇先生立刻將眼睛一閉,默默退到了一旁。
其餘白員和幫閑們聞聽,也慢慢地退開十幾步,緊握著手中的鐵尺、皮鞭和水火棍,與手持弓箭、利刃的兵丁們一道,重新組成一個大包圍圈,將朱老蔫圍得插翅難逃。
周圍的百姓們見狀,跪在地上,哭得愈發大聲。整個徐州城裏誰不知道,最會摟錢,也最心黑手狠的,就是騎在馬背上這位孔目麻哈麻大人。他沒帶差役,而是直接從軍營裏請了兵丁幫忙,擺明了是要把這件案子當作謀逆要案來抓。再加上那句無中生有的“彌勒教妖人”,恐怕今天騾馬巷裏非但朱老蔫本人難逃一死,其他左鄰右舍,也免不了要傾家蕩產的下場。
唯獨沒什麼變化是朱老蔫自己,兩隻眼睛繼續茫然地看著眾人,仿佛他自己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般。直到被他劫持的李先生已經尿了褲子,才抽了抽鼻子,皺著眉頭問道:“難倒布斯筵席?田迪夏娜油咋麼黃湯德式*&%$#?啊!我命敗了,握在嘬朦!”
這一回,他的口齒更加清晰,仿佛舌頭已經慢慢適應了嘴巴。蘇先生也終於聽懂了他所說的最後幾個字,急得直拍自家大腿,“不是在做夢,這是真的,真的!朱老蔫,你真的被打傻了不成?趕緊放下刀子自首,免得連累別人!我會盡量跟牢頭安排,讓你上路之前,不受任何苦楚!”
說完了這句話,又鼓足了勇氣跑到孔目大人麻哈麻的坐騎前,連連作揖,“大人,大人,這廝被李先生一戒尺打傻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周圍的街坊鄰裏,平素也跟他沒啥來往!”
“真的,你敢替他擔保麼?我怎麼聽消息說,他是彌勒教大智分堂的副堂主,準備與芝麻李裏應外合攻打徐州呢?!”孔目麻哈麻的眼神像刀子一樣,直戳蘇先生心底。
蘇先生被戳得亡魂直冒,顫抖著身體連連後退,“屬下,屬下隻是,隻是覺得老李,老李挺可憐的。他,他為您鞍前馬後忙活了那麼多,那麼多年。如果不想辦法將朱老蔫穩住,老李,老李這回恐怕就,恐怕就在劫難逃了!”
“大人開恩!”被朱老蔫劫持在手裏的弓手李四十七仰起頭,衝著麻哈麻大聲哭嚎。
“大人開恩!”小幫閑李四狗也跪了下去,請求麻哈麻高抬貴手。
周圍百姓更是恐慌,跪在地上,頭如搗蒜。甘願獻出家中一切,隻求麻哈麻別把朱老蔫當彌勒教的妖人來抓,免得自己遭受池魚之殃。
“既然你們都是有家有產之人,想必跟那彌勒教沒太大牽扯!”見眾人態度“誠懇”,孔目麻哈麻也不願意涸澤而漁,摸著頷下卷曲的黃胡子,大聲宣布,“那就煩勞爾等自己去把他給我抓過來吧!抓了他們,自然就證明了爾等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