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你是什麼原因,也不管是誰下的命令!”門房用眼皮夾了蘇先生一下,撇著嘴吩咐,“動靜給我小點兒。三少爺剛剛睡下,如果被誰吵醒了......”
“不敢,不敢!”沒等門房說完,蘇先生已經變戲法般,從袖子裏掏出了一顆亮晶晶的銀豆子,快速塞進門房手裏,“三公子的滿月酒,我等俗人是沒資格喝的。但這份心意,還請二爺幫忙帶給張老爺。就說......”
“行了,行了,行了!”門房利落地一抬手腕,銀豆子立刻不見了蹤影,“你們也都不容易,以後注意點兒就是了!趕緊去下一坊吧,我這邊還忙著呢!”
說罷,轉身就朝大門裏頭邁。蘇先生見狀,趕緊伸手輕輕拉住了對方的一點衣角,“二爺——”
“怎麼著,我們家的菜刀,你也要收上去麼?!”門房迅速扭過頭來,怒目而視。
蘇先生渾身上下的勇氣登時被抽了幹幹淨淨,矮下身去,大聲解釋,“沒有,沒有,絕對沒那個意思!二爺誤會,誤會了。我隻是想問問,府上還有什麼需要我等效勞的。比如說找人清清街道,通通下水渠什麼的,隻要二爺您一句話......”
“你倒是個聰明人!”門房上上下下重新打量蘇先生,滿臉不屑。“弓手蘇明哲是吧?!我記下了!需要時一定會派人知會你。趕緊忙你的去吧,別在這裏瞎耽誤功夫!”
“唉,唉,二爺您慢走,二爺您慢走!”蘇先生又做了兩個揖,倒退著走開了。一直退出了街巷口外,才抹了一把頭上的油汗,喃喃地罵道:“德行!不就鹽販子家的一個門房麼?充什麼大老爺!有本事你去衙門裏跟麻孔目支棱一下翅膀去,生撕了你!”
罵罷,繼續邁起四方步,施施然向下一條巷子巡去了。
才走了三五步,忽然聽到身背後一串刺耳的銅鑼響,緊跟著,衙門裏一名喚作李四狗的小幫閑氣喘籲籲地追了上來。離著老遠,就躬下了身子,單手扶著自家膝蓋大聲喊道:“蘇先生,蘇先生,了不得了。你趕緊去騾馬巷,趕緊,朱,朱老蔫兒被鬼附身了!”
“胡說!”蘇先生迅速向臨近的高牆大院看了看,小聲斥責,“這太陽剛落山,哪裏來得鬼?!到底是怎麼回事?騾馬巷那邊不是歸你二叔負責麼,哪用得著我去!”
“二叔,二叔被朱老蔫給劫持了,刀子就頂在這兒!”小幫閑李四狗用手朝自己咽喉處比了比,帶著哭腔回應,“都見了血了!朱老蔫現在操著一口北方腔,我們誰都聽不懂。所以才請您老出馬!”
“孽障!”蘇先生低低罵了一句,不知道是罵那個惹禍的朱老蔫,還是在罵拉自己下水的小幫閑,“報告給孔目大人了麼?他怎麼說?”(注4)
小幫閑李四狗跪了下去,用腦袋將銅鑼撞得當當響,“已經向麻哈麻大人彙報了!他老人家正在調集人手!命令我來找您!您老會北方話,跟朱老蔫也認識。麻煩您老先去跟朱老蔫套套關係,穩住此人,別讓他害了我二叔的性命!求求您了,救救我二叔吧!我這裏給您磕頭了!”
“起來起來,你這是幹什麼?!”蘇先生無路可退,隻好硬著頭皮上前,從地上攙扶起李四狗,“我跟老李也是過命的交情,肯定不能看著他落難不管。可你得跟我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殺豬的朱老蔫是個有名的窩囊廢,三棍子都敲不出個屁來,怎麼被你們叔侄兩個逼到那個份上?!”
“是,是因為一把殺豬刀!嗚嗚,嗚嗚!”小幫閑李四狗一邊哭訴,一邊拉著蘇先生,大步流星朝騾馬巷趕,“前天二叔手頭緊,就一口氣收了他三個月的磨刀錢!誰料想今天知州大人就下令收繳刀具。朱老蔫跟二叔討人情,二叔沒功夫搭理他,就用鐵尺在他腦袋上上輕輕敲了一下。然後他就昏了過去,嗚嗚。然後二叔就讓孫師兄去把刀子撿起來!還沒等孫師兄彎下腰,他突然就被鬼給上了身。跳起來,一腳就把孫師兄給踹飛了。然後又是一把將二叔掠在了身前,用刀子直接架在了咽喉上!”
注1:弓手,舊時衙門裏的小吏,負責維護治安和收繳稅款之類的工作。類似於現在的城管隊長。
注2:黔首,百姓,賤民,含貶義。
注3:白員,小牢子,都是編外小吏,協助弓手執行人物。屬於臨時工,協警。白員的地位比小牢子略高。
注4:孔目,衙門裏高級小吏,類似辦公室主任或者領導秘書。級別不高,但權力極大。有的甚至能幹涉一個州的司法、行政運轉和人才選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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