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頭又搖頭,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心底猜測的時候,碧柔狠狠抱住沐秋,耳畔的聲音艱澀又嘶啞,“沐,秋,想你。”
相互依偎的時候,傳來引路小太監的催促,“楚碧柔,該去榮華殿了。”
碧柔依依不舍的放開沐秋,終於垂下珠淚,轉身離去。
看著碧柔遠去的背影,那麼孤苦無依,沐秋愣了一會兒,急忙追過去,牽住碧柔的手,“碧柔,你告訴我,榮華殿到底是什麼地方?”
碧柔輕輕一笑,似乎眼神叮囑沐秋,要好好照顧自己。
既然從碧柔這裏得不到答案,沐秋就放肆的攔住小太監,匆匆屈了膝,“司禮監大人,榮華殿究竟是什麼地方?”
“是享福的地方。”小太監隨口應付一句,又催促著碧柔,回頭對沐秋陰邪的一笑,“小宮女,懂不懂規矩,哪有拜佛不燒香的?”
明白了,問路是需要花錢的。
沐秋立即摸出荷包,倒出裏麵所有的銅板,雙手奉給小太監,“求求司禮監大人,好好照顧碧柔。”
小太監嫌棄的看著幾枚銅板,轉頭狠狠喝斥碧柔,“快點走,別磨蹭!”
隻因為錢少,所以又連累碧柔挨罵,聽著屈辱的訓斥。
沐秋咽下自責和委屈,又追上小太監,“司禮監大人,婢女……”
小太監一把打翻沐秋手裏的銅板,狠狠的瞪過去,“你再敢阻撓本公公辦公務,就用鐵板子打你!”
沐秋無力的看著碧柔的背影,慢慢淹沒在皇城的最深處。
沐秋不知道是怎樣回的禦膳房,隻知道回來的時候,人已經木訥的像無知無覺的冰。
齊掌事見到了呆呆的沐秋,立即遞了一杯熱茶。
手心是暖的,心頭卻是寒的,沐秋輕輕看著齊掌事,“大師哥,榮華殿不是一個好地方,對嗎?”
齊掌事沒有對視沐秋的眼睛,微微歎一口氣,“榮華殿裏,都是年邁的和生重病的女人,那裏被稱作活死人墓園。”
活死人墓園,如此可怕的名字!
沐秋放下茶杯,眼神很執著,“為什麼是活死人墓園?”
“因為幾乎每天,每天……都能從榮華殿裏抬出死人。”
齊掌事有一點猶豫以後,不再隱瞞這個可怕的地方,回答了沐秋的疑問,“進了榮華殿,就不許再出來了,因為皇宮擔心出來的人會帶著晦氣和流疾。”
從死人堆裏出來的人,當然會被認作是晦氣,從病人堆裏出來的人,當然也會被嫌棄。
這就是為什麼榮華殿被稱作活死人墓園,也是為什麼進入榮華殿就休想見到光明。
“不會的,不會的……碧柔不會騙我的。”沐秋想起大梨樹下曾經的諾言,“碧柔和我說過,十年以後,我們就能離開皇城。”
榮華殿裏的每個人都很安靜,各自做著各自的事情。
這裏總有一股檀香的味道,讓人聞了心神安寧。
有人拜著佛像,有人抄寫經文,有人望著天空,有人獨自寂寞。
數不清一共有多少人,大多都是雙鬢染著白霜的老女人。
這些女人將一生的青春都奉獻給皇城,年華老去以後,才發現到頭來孤寂一人,經曆過的所有榮華都該還給皇城了。
碧柔安安靜靜地走進榮華殿,安安靜靜地到角落,已準備好了陪葬一生青春。
包袱裏並沒有什麼貴重的東西,隻有幾本醫書和一盒銀針。
碧柔打開針盒,對照著穴位圖譜,高高挽起袖子,用自己的胳膊試著針法。
既然已經到了這裏,何必再與命運抗爭,疼痛反而是最讓人舒服的滋味。
天色漸漸黯淡,有人點亮佛像前的幾盞油燈,人影被映的深深淺淺,像一樁樁枯斷的樹。
派飯的鍾聲響起,人們走向門前,領兩隻饅頭和一碗清湯,頌上半本佛經,即將又過去萬年如一日的今天。
碧柔擦幹淨胳膊上的殘血,排在人群的末尾,來領今夜的口糧。
發放口糧的是兩個小太監,他們是偶爾能走出榮華殿大門的人,也隻是傳個口信和搬搬扛扛。
小太監用絲絹遮著嘴,也許怕傳染流疫,默默無聲的分著糧食和打著菜湯。
輪到碧柔的時候,小太監多看了一眼,也許從來沒有在榮華殿裏見到如此年輕的少女。
當饅頭遞給碧柔以後,其中一個小太監驀然瞪大眼睛,驚奇的喚一聲,“楚碧柔!”
碧柔看著小太監的眼睛,覺得有幾分熟悉,卻認不出是誰。
小太監扯掉遮住口鼻的麵紗,將臉湊進碧柔笑一笑,“楚碧柔,是我,小德子!”
小德子?
碧柔仔細辨認,慢慢點亮眼睛,真的是小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