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朱裕派人押送楚國公楊汾、徐後、章新春南歸之事,棠邑前幾就派人傳稟金陵,理論上應該由大理寺或禦史台派官員渡江接手其事。
不過,大理寺、禦史台都按兵不動,沒有派人渡江。
政事堂諸公也裝聾作啞,甚至沈漾都做好徐後、章新春等人在途中暴病而瘁、棠邑最終將楚國公楊汾送入金陵的心理準備。
“韓謙為占得鄧均二州,這麼好的機會,連父仇也不報了?”張憲略帶輕蔑且遲疑的問道。
秦問眉頭微微蹙著,琢磨著張憲話裏的意味,心裏想張憲這廝莫非早就做好一旦徐後、章新春暴斃途中便上疏彈劾的準備,並以此作為將棠邑軍從鄧均二州驅逐出去的一個籌碼?
他之前的算計落到空處,但他此時卻又想著從“父仇”、“孝道”等事上做文章,甚至有意以此突顯棠邑對鄧均二州的野心?
秦問暗感頭痛,此時朝中的形勢對棠邑並不十分有利,一旦叫張憲等人暗中引導鼓動出這樣的風議,形勢隻會更加不利棠邑吧。
“先將一幹逆犯押入台獄,諸多待明日奏明兩宮太後再議。”沈漾沒有搭張憲的話茬,沉吟片晌道。
沈漾暫時也隻能先做這樣的決定,鄭暢也是點點頭,在有進一步消息之前,他也不想多什麼。
“這大過年的,沈相也是不得一刻清閑呢,真是不知道韓謙到底是怎麼想的!”秦問“不陰不陽”的了一句,便招手讓車駕過來,恭送沈漾乘車而去。
秦問隨後又與張憲、周啟年拱拱手,離開衙署回宅子。
雖然在宮變之後,秘司就確定以秦問為首,暗中主持秘密工作,但為了避免暴露,如非緊急及十分必要,他都不會主動聯係雲樸子或韓道銘。
因此,他心裏即便對棠邑將徐後、章新春等人都活著送到金陵受審之事充滿疑惑,也知道張憲等人有意在這事上做文章,他也隻能按兵不動,靜觀形勢變化——張憲等人會暗中做手腳之事,秦問相信棠邑應該有所預測,不需要他去提醒什麼。
次日乃是年節之前最後一次朝,鄭暢上疏稟奏徐後、楊汾、章新春等逆犯押入禦史台獄待審之事,身為知製誥及中書舍人,秦問、張憲、周啟年是有資格列席任何級別的朝及樞密會議的。
很顯然清陽聽到這事也相當震驚,隻是年節將至,此事延緩到年後再議,暫時將這事揭過去。
這次朝過後,諸部院司除了必要的值守官員外,其他人都可以休沐到元宵節後才到衙署應卯,相當於是大家開始發年假了。
年假第一,秦問先在宅子寫了半的春聯,迎來送往好些拜年的官員,午後也特意帶著長子秦俞,提了年禮到沈漾、李唐、張潛、薛若穀等人府上走動——張潛出任招討軍都監,在淮東削藩之後,薛若穀又出任揚州刺史——他帶著長子秦俞再回到宅子裏,色已昏暗下來。
看到對街的院牆有兩株羅漢鬆露出頭來,秦問道:“難得有閑工夫,應該去鬆鶴樓喝一壺茶……”
“這大過年了,誰在飯點出去喝茶?看都要下雪了吧!”妻子周氏抱怨道。
秦問卻是不理,也沒讓長子跟隨,隻是叫兩名老家人陪著,走出宅邸,往街東首的鬆鶴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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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鬆鶴樓,秦問叫家仆在樓下候著,他登樓要了一間臨街的靜室,待廝端來爐具、茶食,看著窗外揚揚灑灑的飄起雪花,剛將第一壺茶湯燒沸,靜室東廂壁倏然打開一道暗門。
看到馮繚與韓道銘兩人走進來,秦問倏然一驚,問道:“棠邑發生了什麼事情?”
馮繚輕易不到金陵,而即便到金陵,不是有重要之極的事情發生,也絕不會輕易跟他見麵;馮繚的目標太大、太惹人矚目了,更何況是馮繚與韓道銘兩人同時進入鬆鶴樓跟他見麵?
“接下來一段時間,秘司潛伏人員,要全力在金陵營造棠邑軍將從商洛、河洛出兵,助梁軍反攻奪取雍州的假象!”馮繚先他這次過來的目的,才與韓道銘坐在茶案前,拿出三隻茶盅,替自己與韓道銘、秦問各斟滿熱乎乎的茶湯。
“怎麼,大人這時候還要另派一部精銳前往河洛,為什麼?”秦問壓住心裏的驚疑問道。
不管怎麼,眼下絕不是反攻雍州的時機,各方麵條件都不成熟,也勞民太甚;使孔熙榮從武關出兵商洛,主要目的也是從南翼牽製占領渭河平原的蒙兀兵馬,緩解或者分攤河洛及川蜀所承受的軍事壓力。
棠邑此時再派一部兵馬進入河南府(河洛),必然是有其他目的,而為了掩蓋這個目的,才需要秘司在金陵的潛伏人員積極活動起來,從各個層麵、各個角度散布假消息,對朝堂諸公進行誤導。
隻是因為什麼緣故,需要對金陵進行這樣的誘導、誤導?
“梁帝病危,怕是撐不過多少日子了……”朝堂之中要怎麼散布消息,以便關鍵之時將沈漾、楊致堂、鄭榆等人的注意力岔開,還需要秦問共同擬定更詳細的應對策略,關鍵信息自然不能瞞他。
“梁帝病危,為何卻要請棠邑精銳兵馬進駐河南府?”秦問驚疑的問道。
他心裏想梁帝病危或者駕崩,是極可能會嚴重打擊梁軍的士氣,為蒙兀人所趁,但梁軍想要請求棠邑的援助,也應該是請棠邑精銳從兩翼加強對關中蒙兀兵馬及據汴滎東梁軍的牽製,哪裏邀棠邑精銳直接進入其當下統治核心河南府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