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郎初時遠遠綴在後麵,待翻過一道山脊,走到左右都沒有人家的野參子溝前,朝徐懷喊過來:
“前麵那個哥,可是也往鹿台寨去的?”
徐懷在溪溝邊站住,月牙已經從東山頭升起來,地似籠在暗紫色的霧靄中,他見那貨郎挑著貨擔,一副不堪其重的走過來:“哥你走好快,我也要去鹿台寨,這一路不大太平,我恰好跟你作個伴,我再送一把煎果子!”
貨郎著話,靠近過來放下貨擔,卻也不給徐懷敷衍幾句的機會,扁擔一斷為二,分作一把四尺長刃,便朝徐懷當胸刺來。
對這種不幾句便抽刀刺來的角兒,徐懷心裏最恨,都沒有機會套幾句話就得拚力死戰,太刺激了吧。
貨郎實力絕對不弱,他抽刀之時,刀刃向內,而在跨步突前之際,刀刃隨著手肘的伸展翻轉過去,極其淩厲的往徐懷的胸口刺來。
伏蟒刀突刺勢與之類似,往前跨步加上長刀的自有長度,一個箭步就能突殺七八尺之外的強敵,是伏蟒刀中專門用於刺殺以及應對遊鬥的刀勢,出手極其迅捷淩厲;與此相類的還要撲斬等勢。
電光火石之時,徐懷橫過肘來,右手所持直脊長刀也隨之脫鞘,緊貼著肘部封格住貨郎自以為必得的一刀,轉步帶動刀鋒刃往貨郎的咽喉撩殺而去。
“你不是徐氏那癡兒?!”徐懷將他必得一刀封格還不算驚人,畢竟習過武的人,直覺反應都會非常敏捷。
即便是腦子有些不大靈光的,隻要常年打熬筋骨、苦練拳腳不斷,麵對突然襲擊時,筋肉間都會有一種近乎直覺反射的機能。
身手越是強橫,這種直覺反射也越是明顯、快捷,才能在那些快如潑雨的刀槍對攻中,越發的從容不迫。
貨郎知道徐家這憨貨自幼習武不綴,不管多蠢、多笨拙,接下他突如其來一刺,都在五五之間,然而徐懷封格之後轉步撩殺,左腋還要恰到好處的讓開被他封格到一側的敵刃,這就不簡單了。
貨郎震驚之餘,手裏也不慢,抬手將刀橫在身前,照樣將徐懷的刀勢封擋住。
“……”
徐懷不去理會貨郎,銳利的眼神仿佛鷹隼般盯住他,手中刀如山嶽傾圯,朝貨郎當頭兜去。
他近兩個月來受盧雄點拔,今又跟徐武良對練,但都不能算實戰。
不要眼下是生死相搏,哪怕是他所經曆的第一次實戰,他都會激起他胸臆間的全部鬥誌,將全部身心都傾注入刀勢之中。
伏蟒刀沒有太多的套路,其撩斬刺格等勢,也是與伏蟒拳相輔相成,甚至彼此化用。
就像徐懷剛將鋒刃貼著肘部封格敵刃後反撩敵喉,在伏蟒拳裏可以演變成鞭錘勢的變化來。
而伏蟒刀配合的步法也最講究穩健,甚至給人拖泥帶水的感覺,實則是軍陣之中刀兵最是凶險,多強橫的身手也絕對不敢拿肉身去試鋒刃。
因此,伏蟒刀斬劈撩刺都講究幹脆利落的快打快收,最為複雜的刀勢也僅蘊藏三到四式變化而已,在戰場玩花拳繡腿就是找死。
遇遊鬥之敵,伏蟒刀也以突刺、撲斬等應對,徹底摒棄掉遊鬥刀術裏那些上竄下跳、左右騰挪這種有如妖豔賤貨般的套路。
這種戰法給人的感覺,甚至還有些笨拙,但出刀收刀之間,富有餘力的勁道在身體內鼓漲收縮,也會給敵手一種如山嶽般無能摧折的壓迫感、挫折感。
徐懷身強力雄,臂腿皆長,也最適合大開大闔的伏蟒刀,兩人眨眼間就對攻數十刀,貨郎駭然發現右臂、左腋多處被徐懷劃開數指寬的血口子,血淋淋外滲。
即便如此,徐懷也沒有試圖搶攻以便盡快結束戰局。
不要當世受刀劍傷,容易感染了,他帶著一身刀傷回到軍寨,要如何跟人解釋?
當然,在荒無人煙的野溪溝畔,他也不怕這貨郎這時候敢轉身露出後背空門撒腿逃跑。
相反,這時候是貨郎更急於要將徐懷斬於刀下,以便在他體力隨著血流快速耗盡之前結束戰鬥。
對攻二十餘刀後,戰鬥最終以徐懷一刀反切刺殺貨郎左胸結束。
徐懷才稍一口氣,就覺察到他後脊背在這一刻汗如漿出、潺潺而下,跟浸在水中似的,對攻可能就四五十息的時間,體力幾乎榨盡。
身手再強橫,想要用這種快攻的戰鬥中以一敵多,都是極奢侈的事情。
在戰場上,悍將身穿重甲,可以無視眼前亂殺過來、沒有致命威脅的花刀鏽槍,更精準的追求一刀斃敵,才是能較長時間堅持作戰的關鍵。
徐懷深吸幾口氣,待稍稍緩過勁來,正準備去搜貨郎屍體,一道身影從夜色中走出,警醒持刀喝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