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的一雙明眸一直盯在他的身上,花王爺暗自得意,臉上卻不露聲色。
小七承認自己這位風流皇叔的確舉手投足都風韻天成,但是,若水從來不是以貌取人之人,她竟然看花王爺看得眼都不眨……
他忍不住輕咳一聲,斜了若水一眼。
若水回過神來,看向小七,眸光閃動,複雜難懂。
隻是當著花王爺的麵,小七不便動問,微笑道:“皇叔親手沏的茶,你要是再不喝,就要涼了。”
“這樣好看的茶,倒讓人舍不得喝呢。”若水笑著舉杯,送到唇邊,輕啜了一口。
隻覺一股幽香直透肺腑,片刻之間,她隻覺得神情氣爽,頭腦格外清明。
看到若水喝了,小七和老八這才舉杯,各自品嚐起來。
小七行事謹慎,不肯冒險,見這花茶奇異,自己從所未見,便不飲用。他知道若水對毒物有一種天生的辨識能力,她喝下去的茶,定然是無毒,所以這才放心大膽地喝了一杯,也是讚不絕口。
老八一杯下肚,意猶未盡,兩隻眼睛閃閃發亮,盯著花王爺手邊的竹筒,一副心癢難搔的模樣。
他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開口道:“皇叔,這樣好的茶葉,可能送給侄兒少許?”
花王爺白了他一眼,將竹筒放入袖袋之中,“你要是能說出此茶的妙處,我送些於你,倒也不妨。”
老八想都不想,張口便道:“這茶香味清幽,經久不散,喝後餘香滿口,還有提神醒腦的功效,皇叔,我說的可對?這茶葉送我了吧?”
花王爺微笑著搖了搖頭,道:“你說的隻是些皮毛,它真正的好處,你卻並未說出,算不得是這茶的知己,你取去此茶,真真是暴殄天物。”
老八不由得氣結,不服氣地道:“皇叔你好不小氣,不肯送就不肯送,何必拿這種話來搪塞侄兒?知己,這茶也有知己不成?”
花王爺但笑不語,一雙鳳眼斜斜向若水瞟去一眼,眸光中蘊含風流無數。
“太子妃,你可識得此茶的妙處?”
若水笑微微地開口道:“我孤陋寡聞,頭一次見到這樣的好茶,怎麼會識得它的妙處,隻是感覺喝了這茶之後,眼前一亮,好像深處九幽玄冥之中,驟然看見了一線光明,透過這道光亮,看到了大千世界的繁華,讓人情不自禁地心向往之。”
“說得好,說得極妙!”花王爺撫掌讚歎,鳳眸中掩不住讚賞之意:“本王果然沒有看錯,太子妃慧質蘭心,果然喝出了我這幽冥茶的妙處所在。你講的一點也不錯,這幽冥茶的妙處就在於此,身限幽冥,卻祈望光明!”
花王爺和若水的對答,讓老八聽得一頭霧水。
什麼身處幽冥,祈望光明!
真真是一派胡言!
怎地七嫂順著口的胡說八道,皇叔卻一股勁的拍手叫好?這倒也真是奇了怪了。
他有些惴惴不安地看向小七,隻道七哥又要吃醋,哪知小七正若無其事地飲茶,半眼也沒向言談甚歡的兩人瞧上一眼。
花王爺毫不猶豫地從袖中取出竹筒,遞於若水,笑道:“本王有言在先,此茶就送於太子妃,隻有太子妃,才是懂得它之人,堪稱它的……知己。”
若水含笑接過,“卻之不恭,那我隻好受之有愧了,多謝皇叔厚賜,這幽冥花茶想來是極難得的物事,不知皇叔可肯賜教一下它的來曆?”
“這幽冥花的來曆,我也不知,隻是我的一位知交好友知我愛花惜花,便送了我幾顆種子,說這花無人能夠種活,我卻不信,取來試種了三年,卻盡皆枯死。後來,我從這花的名字之中,悟出了種花之道,後來一試,果然第二年,它便綻開了花顏。”
花王爺伸手指著亭外陰影下的一排黑色小花,“這就是幽冥花,它不能見到日光,隻要有一丁點陽光照到,它就會枯萎而死,但是,它卻向往著光明,所以也不能種在終年不見陽光的所在。所以我將此花種在這裏,它果然長得繁茂昌盛,欣欣向榮。”
“好古怪的幽冥花。”老八站起身來,走到亭外,細細觀察著那些黑花,乍眼一看並不起眼,可是越看越覺得這花別有一番風味。
“聽皇叔所言,這幽冥花似乎除了皇叔之外,再無別人種植得活?”若水的臉上一派天真,流露出淡淡的崇拜。
花王爺目中微蘊得意,微笑道:“這花的種子本就難得,再加上種植之法更是匪夷所思,所以據本王猜測,天下間也隻有本王的花圃裏能看到這樣奇異的花株了。”
“能夠在皇叔的府裏見到如此奇花,我和太子殿下也算是此行不虛。”若水歪頭想了想,“聽八弟說,皇叔還是一位製香高手,製出來的香彌香持久,皇叔要是能將這幽冥香製成香料,豈不妙哉?”
花王爺眼前一亮,看著若水的眼睛更是眨也不眨,笑得燦爛無比。
“太子妃,本王說你是此花的知己,果然未曾說錯。此花香氣幽然,久聞會讓人神情氣爽,提神養氣,本王怎可辜負於它?本王不但以此花製成香茶,更將此花製成了香料,並送進宮中,一盒孝敬了母後,兩盒送與了皇兄。皇兄也很是喜歡它的味道,並將此香賜名為和羅香,每逢批閱奏章的時候,焚燒一點,可讓精神振奮,頭腦格外清醒。”
聽到這裏,若水和小七不由對視一眼,暗暗點頭。
花王爺這話和小添子所言如出一轍,絲毫不錯,看樣子他所言不虛。隻是不知道他究竟知不知道這幽冥花的厲害之處呢?
若水心念電轉,準備想法子套他的話。
“不過……”花王爺話風突然一轉,“這幽冥花雖然香氣清幽,但它的花粉之中卻含有一種毒素,所以在製做香茶的時候,必須摘掉中央的月芽花心,你們瞧,這茶中之花,是否都是沒了心的?”
若水等三人齊齊向茶杯中瞧去,果然如花王爺所說,那綻開的層層花瓣中,並無花心。
“你們不必聞毒而色變,這月牙花芯嘛,雖然有毒,卻並不致人於死命。隻要不大量地服入,它的這些微毒質,不但對人無害,反而有益。所以製做香料的時候,我加了少許的幽冥花芯,能夠讓香氣更加持久清幽,而讓人的思緒也更加的清明。”
花王爺微微而笑,從腰畔解下一隻香囊,再取過一隻香爐,從香囊中取出少許香料,投入香爐之中。
過不多時,那股熟悉的和羅香的味道在醉仙閣四周散發開來。
花王爺的話,又是頗出若水的意料之外。
他如此坦言相告,將幽冥花的利弊之處說得一清二楚,越發顯得心胸坦蕩。
她本來料想聖德帝所中的幽冥花之毒,定然和花王爺脫不了幹係,可是現在,她卻迷惘了。
花王爺所送的和羅香,乃是四年之前送進宮中,而聖德帝卻是剛剛才中毒,如果他要在那盒和羅香中做下手腳,明顯與理不合。
難道此事真的和花王爺無關嗎?
可是他自己卻口口聲聲地道,這世上隻有他才種植成活這幽冥花,除他之外,難道還有別人也會有如此數量眾多的幽冥花嗎?
若水的目光落在手中的茶杯上,暗自思忖。
旁人看在眼裏,隻覺得她是在欣賞杯中的花朵。
若水突然心中一動,剛才花王爺曾經說過,這製成了花茶的幽冥花是被摘去了花芯的,而花芯之中才含有毒素,如果把這些所有的花芯集中起來,混在和羅香中,便是讓聖德帝中毒的根源!
若水有心想要套話,卻覺得現在提及此事,不是時機,很容易讓花王爺起了戒心。
便在此時,花王爺忽然“哈哈”一笑,道:“讓幾位枯坐飲茶,未免無趣,今日本王相邀,乃是品茗賞花。在本王的府中,可是名花異卉無數,並不是隻有幽冥花這一種奇異之株,幾位可有興趣,隨本王一同賞花遊園?”
老八卻伸了伸舌頭,做了一個害怕的表情。
“侄兒有這個心,卻是沒這個膽。都道皇叔惜花如命,侄兒怕萬一不小心觸碰了皇叔心愛的花朵,會被皇叔剁下一雙手來,埋在花下做了肥料。”
若水一聽他言,就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不可一時大意,觸動了花王爺之忌。
“你這小子,竟敢揭你皇叔的底兒?當著佳人之麵,說這等掃興之事,豈不是唐突了佳人麼?”
花王爺鳳眼一斜,眉眼生動,蘊蘊含情。
小七和老八都看到,他的目光似有意似無意地在若水的臉上飄過,這番話,說得也是既含蓄,又露骨,讓人琢磨不透他的用意。
“說起佳人,侄兒倒聽說,皇叔此番回京,又納了幾房美姬,其中就有一位乃是傾國傾城的佳人,皇叔,您真是好福氣!”
老八聽得花王爺口出漸漸無狀,生怕小七惱怒,趕緊轉移話題。
這話題正是投花王爺所好。
他仰起頭哈哈一笑,道:“正是!說起來這位佳人,倒的確令本王甚是滿意!”
“那不知侄兒可有這等眼福,見一見這位能讓皇叔都讚不絕口的佳人呢?”老八眼中露出極為感興趣的光芒。
“你當真想見?”花王爺眼眸微眯,看向老八,餘光卻在若水的臉上一瞟。
“想見。”老八眼中閃亮。
花王爺站起身來,長袖拂擺,微笑道:“好罷,咱們這就移步花園,賞花品酒看佳人!”
他一襲素袍,發如墨染,當先便行。整個人就像一副水墨山水般清逸雋永,就連走路的姿勢都極盡美態。
老八搶上一步,走在他的身側,他猶自不死心,死乞白賴地向花王爺討要幽冥花茶,花王爺卻漫不經心地敷衍了事。
若水和小七落後數步,小七拉著若水的手輕輕一捏,若水側過頭來,對他眨了下眼,然後微微搖頭。
小七的目光中微露不解之意。
他知道若水此行的目的,就是想查清幽冥花的來曆,現在事情已經弄清,他就不想再繼續逗留下去,準備找個理由打道回府,哪知若水卻執意要去看什麼花,賞什麼佳人……
若水不便多言,隻是笑著對小七使了個眼色。
她自然不會對佳人感什麼興趣。
她感興趣的隻有一個人,那就是……花王爺。
就是花王爺洗手烹茶的時候,若水就有了一種隱隱約約的熟悉之感。
眼前這人明明她是第一次見,可不知怎的,他烹茶的手式,說話的談吐,總讓她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就在方才,看到花王爺轉身而行的背影,她腦中猛然閃過一個畫麵,想起來自己為什麼會覺得花王爺眼熟了。
因為他像一個人!
他那清臒的身影,像極了小七的舅舅,那位北曜國的十三皇子。
並不是容貌相似,而是二者的氣度風韻,還有舉手投足間的優雅從容,竟然有那麼七八分契合。
二人年齡相仿,氣質相近,或許正是由於這個原因,才讓自己產生這樣的錯覺。
若水覺得有趣,對這位花王爺的興趣倒是越來越濃了。
花王爺帶著三人轉過一個拐角,跨入一個月亮門。
眼前是一片好大的花圃。
放眼望去,隻見姹紫嫣紅,美不勝收。
仔細一瞧,卻能發現這偌大的花圃裏,所栽種的每一株花,都各不相同。
若水打眼掃了過去,就看出這裏幾乎沒有常見的花株,自己絕大多數都從未見過,更叫不上名字,顯然是花王爺走遍天下而尋來的異株。
老八顯然不是第一次見到,他對這些花如數家珍,看得眉飛色舞。
“皇叔,你這株眼兒媚開得還是這樣嬌豔欲滴,你瞧這眼波,真的似是要流下來一般,明明是株花,卻讓人有對著美人怦然心動的感覺。還有,這醉花蔭也開得如火如荼,這濃濃的酒香,再多聞上片刻,我就真要醉了。呀,這株花叫什麼名字?是皇叔新近栽種的嗎?我倒是從未見過……”
“隻許看,不許碰,要是碰傷了那花瓣葉子,可仔細你的皮!”花王爺淡聲道,雖含麵帶笑意,但老八卻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
“皇叔,你的規矩我還不清楚嗎?除非我是不想要這雙手了,才敢去碰一碰您養的花。”
老八笑嘻嘻地道:“這帝都裏誰不知道,在皇叔的眼裏,天下萬物都及不上這些花兒珍貴!”
他這話本來是花王爺平日裏最喜歡聽的,可今天卻有些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