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圍在她身邊奉迎拍馬的人再也不見了,人人見了她都像躲瘟疫一樣,那樣的眼神,妙霞已經隱忍了太久太久。
但是為了維持公主的尊嚴,在人前她必須保持一派平靜,她不能留給這些人再多的笑柄。
今天靠在親娘的懷裏,那久違的溫暖襲上心頭,妙霞終於可以痛痛快快地放聲大哭。
“你別哭,別哭啊,好乖囡,別哭,我唱歌給你聽啊。”
姚皇後雖然瘋了,畢竟血濃於水,看著妙霞哭的傷心,眼中竟然也流露一絲悲戚。
她輕輕拍著妙霞的肩膀,口中哼著那個不成調的曲子,像是在安慰妙霞一般。
妙霞淚眼朦朧地抬起頭,突然看到姚皇後露在衣袖外麵瘦削的手腕上,有兩條觸目驚心的血痕,其中一條還在隱隱的滲出血來。
她又驚又痛,連忙拉住姚皇後的手,將衣袖擼上去,隻見她一條手臂上傷痛遍布,有新傷也有舊傷。
“母後,這是誰幹的?是誰打的你?你告訴小九,告訴我!”
妙霞的眼淚再次滑了下來,目光中露出痛恨之色,咬牙切齒地問道。
姚皇後卻猛地往後一縮,把胳膊從妙霞手中抽了回來,胡亂地拉著衣袖,一臉恐懼地看著妙霞,怯怯地道:“別、別打我,我、我怕。”
“母後!”
妙霞泣不成聲,喉頭哽住了一般。
她萬萬沒想到,母後被貶為貴人之後,會遭到這樣的對待。
雖然她現在終於知道,在這深宮之中就是如此殘忍,當你光鮮亮麗之時,身邊必然簇擁著一群想要討好的人,而當你落魄時,怕是恨不得人人都來踩上一腳。
隻是她從未想過,姚皇後竟會叫人欺淩到如此地步。
母後和這些人究竟有什麼樣的深仇大恨,這些人竟然如此的狠心。
難道就因為母後被貶到了冷宮,他們就膽敢這樣的放肆嗎?
妙霞怒火中燒,環視四周,想要找出誰是傷害母後的罪魁禍首。
“皇後娘娘,你今天好嗎?我們又來瞧您了!”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婆子們的笑語聲,聲音粗嘎,既放肆,又嘲弄。
守在宮門外的蘭芝上前一步,伸手相攔,對大模大樣走來的兩名粗使婆子和兩名太監怒目而視。
“公主殿下在裏麵,閑雜人等不得進去打擾。”
“公主殿下?哪位公主啊?難道是妙霞公主嗎?哎喲,公主真是好大的架子,現在她的母親變成了貴人,她算是哪門子的公主!”
一名婆子冷言冷語地諷刺道。
“就是,奴婢們可以好心好意地來瞧皇後娘娘,替她照顧她親娘來了,她倒不許咱們進去,這是個什麼道理啊?”
又一名婆子不懷好意地道。
“你、你們……放肆!”蘭芝漲紅了臉,怒聲斥道。
“喲,小姑娘,你以為你是公主殿下的人,就可以吆吆喝喝了?告訴你,咱們不吃這一套,小姑娘你要是想管教人,還嫩了點!給咱們閃開。”
一名太監上前把蘭芝把旁邊一撥拉,蘭芝身嬌力弱,哪裏敵得過他的力氣,登時摔倒在地,又氣又急,嗚嗚地哭了起來。
妙霞在門裏聽得真切,怒火上衝。
她迅速抹幹淨臉上的眼淚,將怕得瑟瑟發抖的姚皇後護在身後,咬牙切齒地看著門口剛剛走進來的幾個宮人。
她一眼就認了出來,其中那兩個婆子,曾經在母後的宮裏做過粗活,因為犯了過錯,被母後狠狠地教訓了一頓,然後貶去了洗衣房。
還有兩名太監,妙霞依稀記得,他們原是母後宮中的侍衛,後來母後說他們與宮女私通,將其閹了之後變成了宮人,卻不知後來被母後發落到了何處。
看到他們四人,妙霞這才發現,在她心目中那個從容有度、溫和大方的母後,實際上在這宮中竟是處處樹敵,恨她入骨的人多如牛毛。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能護母後多久,但是隻要她在,誰也別想在她的麵前欺負她母後。
幾名宮人走進門來,一眼看到了傲然而立的妙霞公主。
有那麼一瞬間,他們竟然產生了錯覺,以為自己看到的不是妙霞公主,而是曾經的姚皇後。
但是幾人很快就反應過來。
畢竟妙霞的那張臉,比姚皇後還是稚嫩了太多。
“喲,這不是公主殿下嗎?奴婢們給公主殿下見禮了。”
幾個人笑嘻嘻的,臉上殊無半點恭敬之意,隻是略略彎了彎腰,連頭也沒曾低下。
“這裏是靜心閣,是我父皇讓我母親靜心修養的地方,你們算什麼東西,還不給我滾出去!”
妙霞瞪著幾人,想起姚皇後身上的傷痕定是這幾人所為,心中怒火大熾,但她也看了出來,這幾個對自己沒有半點懼怕之意,自己的身邊隻有蘭芝一人,勢單力孤,如果要是動手,自己非吃虧不可。
“公主殿大好大的架子啊,您也說了,這裏是靜心閣,是陛下賜給姚貴人清修的地方,這裏也不是公主殿下的瑤華殿,公主殿下要擺威風,請回自個兒的宮裏去。”
一名太監捏著嗓子陰陽怪氣地說道,引起周圍幾人的一片哄笑。
妙霞感覺到躲在自己身後的姚皇後,聽到了幾人的聲音後,身子顫抖得更加厲害了。
“本公主是奉了太後娘娘的懿旨前來探望母後的,你們幾個奴才又奉了誰的旨音?”
妙霞被幾人的放肆氣得頭暈,隻好抬出鄒太後的名頭來,希望這些人能夠有所顧忌而收斂。
同時她不動聲色地將姚皇後護得更緊。
“原來公主殿下是奉了太後娘娘的旨意啊,奴婢們也是一片好心,畢竟咱們以前都曾經服侍過皇後娘娘,如今皇後娘娘遭了難,咱們也總要來看望一下皇後娘娘,免得皇後娘娘獨自住在這裏,覺得孤單寂寞冷哪,你們說,是不是?”
一個臉上有條疤痕的婆子陰惻惻地開了口,另外三人一起點頭稱是。
“你們、你們……”妙霞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伸手指著幾人,忽然拉過姚皇後的手臂,將她的衣袖高高擼起,露出手臂上的傷痕累累,喝道:“我母後身上的傷,是不是你們幹的!”
“哎喲,皇後娘娘受傷了?這是怎麼回事?奴婢們毫不知情。”
“公主殿下這說的是什麼話,奴婢們不過是想來關心一下舊主子,公主倒冤枉起人來了。”
“就是,真是好心沒好報。皇後娘娘這傷……看上去很嚴重,一定很痛吧?讓奴才來幫您瞧瞧。”
一名太監擼了擼衣袖,往前走了一步,陰陰地笑道:“公主殿下,奴才們可是專程來探望皇後娘娘的,請公主殿下不要阻攔。”
妙霞心中一慌,看著步步緊逼的四個人,蘭芝雖然就在身旁,可就算是她們兩人的力氣加在一起,也絕敵不過其中一個粗使婆子。
“本公主警告你們!馬上離開這裏,都給我滾出去!否則本公主告訴皇祖母,會要了你們的腦袋!”
妙霞厲聲嗬斥,蘭芝也哭著衝過來阻攔。
但她們兩個很快就被兩名婆子給擋在了外圍。
一名婆子還假惺惺地道:“公主殿下,您千萬別動氣,那兩個奴才隻是想幫皇後娘娘……哦,不,是姚貴人瞧瞧傷口,奴才們都是一番好心,您可千萬別誤會。”
姚皇後很快被兩名太監從妙霞公主身後抓了出來。
她兩手護著頭,整個人縮在地上,在兩名太監高大的陰影中瑟瑟發抖。
“別打我,求求你們別打我,痛……”
她那可憐兮兮的模樣,真讓人難以想像,她就是曾經不可一世的姚皇後。
兩名太監目露凶光,臉上全是憤恨之色,抓著姚皇後手腕上的傷口用力一擰,獰笑道:“姚貴人,奴才們會很小心的,不會讓您痛的。”
他們對眼前這個女人恨極,自己隻不過是和宮女多搭了幾句訕,被姚皇後看到,就被扣了個私通宮女之罪,去了勢,成為了不男不女的太監。
他們的一輩子,都毀在了這個女人的手裏,心中如何能夠不恨!
“啊!”姚皇後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妙霞和蘭芝被兩名婆子死死攔住,聽到姚皇後的慘叫聲,妙霞的眼淚瞬間湧出。
“你們不許碰母後!你們要是敢傷了我母後的一根頭發,本公主會讓你們全都去死,都去死!你們放開我母後……”
她拚命地掙紮著,身體前傾,目眥欲裂,卻怎麼也掙脫不開身後那兩隻粗糙的大手。
隻聽得姚皇後的慘叫聲不絕於耳。
那兩名太監知道宮裏的規矩,不能在當眼處留下傷痕,兩人手中各執了幾枚長長的尖針,在姚皇後的身上臂上狠刺,看到她痛不欲生的表情,仍是不解心中怨恨。
“母後!母後!”
妙霞除了哭叫,再也沒有其他辦法去阻止他們作惡。
“嘖嘖,居然當著公主殿下的麵,以下犯上,好大膽的奴才啊!”
一個淡淡的女子聲音,帶著森森的涼意從門外傳來。
妙霞登時又驚又喜,叫道:“七嫂,七嫂快救救我母後!”
四名宮人聞言,一齊向門口瞧去。
隻見一名穿著淺碧色宮裝的少女正緩緩從門外走了進來,容顏清麗,風姿綽約,雖然臉上帶著笑,卻讓人感到徹骨的寒意。
“太、太子妃!奴婢拜見太子妃。”
這幾人雖然從來沒見過若水,但都聽過她的名頭。
一聽到妙霞喊出七嫂,四人心裏都咯噔一聲,忙不迭地鬆開了姚皇後和妙霞公主,一齊向若水拜倒在地。
妙霞身得自由,馬上衝過去抱住縮成了一團的姚皇後,將她護在懷裏。
“母後,別怕,沒事了,再沒人敢打你了。”
姚皇後整個人縮在妙霞的懷中,一個勁地顫抖,嘴裏嘟囔著:“別紮我,好疼,好疼。”
若水的目光落在姚皇後的身上,又很快轉了開去,看向那四個跪在地上的宮人。
她本來不想管姚皇後的事,所謂惡有惡報,這姚皇後在宮中樹敵太多,有此報應,也是她應得的。
隻是她見不得妙霞被人如此欺辱,這才挺身而出,為她解圍。
四人見若水的目光冷冷地看向自己,忙不迭地解釋道:“太子妃,奴婢等剛剛、剛剛是聽公主殿下說姚貴人她受傷了,過去幫她看看傷口,我們真的沒有傷害姚貴人啊。”
“你們和姚貴人之間的事,我管不著,但是你們……”若水指著兩名婆子,微笑道:“公主殿下乃是金枝玉葉,你們四個是什麼身份,居然敢跟公主動手,攔阻公主,這可是以下犯上之罪。還有那姚貴人乃是陛下的嬪妃,你們連陛下的嬪妃也敢動,可真是膽大包天啊。”
四人嚇得麵如土色,連連磕頭求饒。
“奴婢等豬油蒙了心,這才犯了大罪,求太子妃饒命啊!”
“你們得罪的又不是我,此事,可和我無關。”
若水眼波一轉,輕輕開口。
跪在地上的四人一聽,馬上調轉方向,跪伏著爬向妙霞,響頭磕得脆響。
“公主殿下,奴婢犯了錯,求您饒恕!”
“公主殿下,奴婢家裏還有老有小!求您饒了我們吧!”
“求您放我們一條生路!”
妙霞看著向自己磕頭如搗蒜的四人,有些不知所措。
剛才她還恨得咬牙切齒,可是看到這四人狼狽萬分,口口求饒,她又覺得不忍。
抬頭看著若水,她好半晌才猶豫著道:“七嫂,要不,就放他們一條生路吧。”
若水挑了挑眉,對妙霞的這句話毫不覺得意外。
她瞅著妙霞,輕歎一聲:“公主,你以後做人,不可太心軟。”
妙霞怔怔地瞅著她,不解其意。
若水低下頭,看著兩名跪在地上的四名宮人,巧笑嫣然。
“你們說,我該怎麼處置你們才好呢?”
四人看著若水臉上的笑,卻覺得寒意直透心頭,顫聲道:“太子妃,公主殿下說饒了我們,求您也大發慈悲,饒了奴才們的狗命吧。”
“雖然你們得罪的人不是我,而是姚貴人和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心善,饒了你們的命,隻是我的心卻沒那麼和善了,公主是我的妹子,你們欺辱了公主,就等於是欺辱了我,如果我要是不給你們一點兒教訓,以後在這宮裏,要是別的奴才都像你們這樣大膽,隨意欺負我妹子,那我的麵子該往哪裏擱呢?”
妙霞聽若水說到“公主是我的妹子”之時,身子不由一震,睜大了一雙妙目看著若水,心中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