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個月之前”段言喻馬上意識到了什麼。
白守仁點了點頭,道“不錯,正是一月之前。”
段言喻臉色一變,忍不住指著白守仁罵道“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真是豬狗不如,上一次謀害陛下不成,居然敢再次給陛下下毒,真真是該千刀萬剮”
大臣們登時恍然,馬上聯想到一月之前,聖德帝突然抱恙,姚皇後手持代表皇帝身份的金印,宣布自己暫代聖德帝打理朝政,讓眾人大出意外。
皇帝陛下先一日還好端端的,怎麼會一夜之間就病得起不來床呢
而且他還下了這樣一條奇怪的命令,讓皇後娘娘處理政事宮規有雲,後宮不得幹政,陛下怎麼會明知而故犯呢
隻是眾人雖然心中懷疑,卻不敢宣之於口,姚皇後氣勢咄咄逼人,有人出言質疑,她立馬削了那人的官職,並下令打入大牢,出手之雷厲狠辣,大有殺雞儆猴之意。
眾臣隻得忍氣吞聲,隻盼聖德帝的病情早日痊愈。
同時眾人也一直向太醫院的院正詢問皇帝陛下的病情如何,周醫正卻隻是支支吾吾,含糊其詞,讓眾臣們的心裏都像是墜了一塊大石頭,難以安心。
直到今天,聽了這白守仁吐露真相,眾臣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聖德帝會突然生病,定然是這白守仁再次在聖德帝的飲食中下了毒他把皇帝陛下的用藥情況透露給了那不懷好意的蘇先生,而蘇先生消失的這兩個月,定然是根據陛下的身體狀況,配出了更厲害的毒藥
想明白這一點,眾臣紛紛指著白守仁破口大罵起來。
白守仁被眾人罵得抬不起頭來,他好幾次抬頭想說話,都被眾人的罵聲打斷。
段言喻等眾人罵聲稍息,才開口道“白守仁,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我、我冤枉啊這次蘇先生讓我帶進宮裏的藥物,不、不是讓我毒害陛下的,而、而是讓我偷著把此物混入、混入”他遲疑了一下,終於說道“混入皇後娘娘常用的草烏黑發湯中,給皇後娘娘服用。”
“什麼給皇後娘娘服用的”
白守仁的話,讓眾人全都大吃一驚,就連姚皇後都猛然一震,連手中的帕子掉在了地上,猶自不覺。
“你是說,那蘇先生這次讓你下毒之人,不是皇帝陛下,而是皇後娘娘”段言喻也是滿臉驚異之色。
他斷案無數,這件事情又是發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聽了白守仁的供詞,他心裏早就推算出了前因後果。
那蘇先生估且不論是否有其人,但這白守仁是皇後娘娘的人,卻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否則事情怎會有這般的巧法,前腳皇後娘娘派去賞賜周太醫禦酒的人剛走,周太醫喝得酩酊大醉之時,後腳就發生了白守仁偷看診史一事,分明是二人早就串通一氣。
他能想明白這個道理,在場的大臣們,也有不少人都看出了其中的貓膩,眾人都準備看著白守仁是怎樣咬出姚皇後這個背後的主子來的。
可是白守仁這句話,有如石破天驚一般,震得眾人都渾身一麻,幾乎不敢相信。
“不錯。”白守仁猛的點了點頭,“段大人,我不敢撒謊,那蘇先生的確是如此吩咐的,我也是照著做的。不過這包藥物,我卻曾經在一本古書上見過,它是一種奇花的粉末,如果常常服用,服用之人就會漸漸變得心神恍惚,然後會做出和平日裏行為大異的事來。”
聽到這裏,若水唇邊的笑意漸漸加大。
事情果然和所料想的一模一樣。
棄卒保車
這是早就想好的一著棋,如今終於派上用場了。
“你說清楚一些,服了這粉末的人,究竟會做出什麼事來”鄭太尉按捺不住急燥的性子,滿臉狐疑的看了姚皇後一眼,騰的一直站了起來。
“嗯,古書上說,當服用花粉的藥量達到一定的程度,服藥之人就會性情大變,然後對持有這種奇花藥引的人,變得言聽計從,有如傀儡一般。”白守仁答道。
“啊竟然會這樣”大臣們一陣嘩然,一個個臉露詫異,交頭接耳。
怪不得這段時間以來,姚皇後就像是和平日裏變了個人一般,囂張跋扈,氣焰滔天,原來全是中了毒,受了他人的擺布啊
隻是那位蘇先生,究竟是什麼人
他先是給皇帝陛下下毒,繼而下藥操縱一國的皇後,用心如此險惡,究竟是有什麼目的
“你給皇後娘娘下藥之後,可還見過這姓蘇的不曾”段言喻問道。
白守仁搖了搖頭“從那天開始,我再也沒有看到過這蘇先生的半點影子,就好像這世上從來沒有這人出現一樣,要不是這段時間,陛下抱恙,皇後娘娘暫代朝政,我幾乎懷疑我是做了一場噩夢。”
“你說的,可句句屬實”段言喻緊緊盯著他的眼睛。
白守仁低下頭,俯首於地“句句屬實沒有半句虛言,我自知罪該萬死,死不足惜,陛下您可以將我千刀萬剮,隻求能饒恕我叔叔嬸嬸的性命求陛下開恩”
“你三罪齊犯,雖誅九族亦不足以治其罪,你還敢向陛下求情”段言喻瞪圓了眼道,“來人,讓他畫押”
白守仁臉如死灰,不停地磕頭道“求陛下開恩,陛下剛才親口允諾,隻要我說出實話,就饒了我家人的性命,您是一國之君,金口玉言,可不能言而無信哪”
“死到臨頭,還敢振振有辭陛下要你說出實情,可是你對那蘇先生的來曆一概不知,誰知你說的是真是假陛下,臣的意思是,先將他押入大理寺,待臣再詳加審問明白,這蘇先生是否確有其人,確有其事,再請陛下定奪。”
段言喻對著聖德帝躬身一揖。
他雖然年輕,斷案的經驗卻很是豐富,這個提議也極是妥當。
聖德帝點了點頭,道“也好,等你審問清楚,再處罪他。如果當真和他家人無關,就隻治他一人之罪罷。”
白守仁聞言,臉上大喜過望,對著聖德帝拜服於地,泣不成聲“謝陛下天恩”
“來人,帶去大理寺關押起來。”段言喻喚來人手,把白守仁帶了下去。
此時案情大白,大殿上群臣們不由得麵麵相覷,覺得此事真是峰回路轉,一切和他們所料想的,全都變了個樣。
本來眾人都以為姚皇後倒行逆施,派白守仁給皇帝陛下下毒,並借機軟禁了陛下,然後獨攬大權。
可沒想到,聽那白守仁所言,姚皇後居然會是受害者,她的所作所為,竟然是受了他人的操縱而為,而那暗中操縱她的,就是那居心叵測的蘇先生
聖德帝看向姚皇後的目光越加的溫和起來。
“皇後,你現在身體可感覺到有什麼不適嗎”他話語中透著淡淡的關心。
姚皇後臉上的神情十分複雜,似是害怕,似是惶恐,身體微微顫抖,聽了聖德帝的話,她眼中露出感動的神色。
“謝陛下的關心,臣妾、臣妾隻是覺得有些頭昏,好像、像是在做一個夢。”她臉上的茫然也出現得恰到好處。
若水不由為她的演技暗讚。
“是嗎周醫正,曾太醫,你二位乃是太醫院中的翹楚,趕緊上來為皇後娘娘把脈,看看皇後體內是否還有那種奇花的花粉”聖德帝轉頭吩咐道。
周太醫和曾太醫齊聲應是,走上前來,仔仔細細地幫姚皇後診斷起來。
姚皇後閉上了雙眼,向後靠在椅上,神情似乎十分疲累,一言不發。
兩位太醫又是把脈,又是銀針試毒,忙活了好一會兒,然後二人對視一眼,都點了點頭。
“回稟陛下,臣等的確是在皇後娘娘的體內發現了一種奇怪的東西,想必就是那白守仁說的什麼奇花的花粉,這種東西服下之後,的確會容易讓人產生幻覺,醫書上說,這種奇花被稱為曼陀羅花,乃是生長在極為潮濕和炎熱的所在,咱們東黎從來沒有此物,看來那白守仁所說之言不假,這東西定是那蘇先生交給他的。”
曾太醫侃侃言道,他的醫術比周太醫確是要稍高一籌,周太醫隻驗出了花粉,他卻能說出這奇花的來曆。
姚皇後睜開眼來,臉色大變,露出恐懼之色,顫聲道“這毒、可有藥解”
她臉上的表情實在太過逼真,就連若水都判斷不出來她究竟是不是在作偽。
至於她體內的毒,究竟是真還是假真的有待商榷。
周太醫搖了搖頭,姚皇後怒哼一聲,馬上把希翼的目光轉向了曾太醫。
曾太醫略一猶豫,終於也搖頭道“下官無能,隻知其毒,卻不知其解藥為何物。”
姚皇後滿臉失望,她站起身來,對著聖德帝拜了下去,幽幽的道“陛下,臣妾中了此毒,恐怕命不久長,不能再侍奉陛下了。”
“皇後”聖德帝大為動手,親自伸手相攙,道“你放心,朕一定會想辦法治好你的毒。”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轉過頭看下禦階下方,沉聲道“太子妃,你幫皇後瞧一瞧吧,論醫術,咱們東黎你是第一人皇後的病,你一定能治好”
乖乖
大臣們都暗中吐了下舌頭。
皇帝陛下真是偏心啊。
他這話明著是在捧太子妃呢,實際上卻是給太子妃的身上套了一個套子,讓太子妃想下都下不來。
果然,皇帝陛下就是皇帝陛下,這說話用人的水平,就是和別人不一樣。
所有的人都知道,皇後娘娘和太子妃素來不睦,而太子妃的醫術的確如陛下所說,東黎國無出其右,但要讓太子妃給皇後娘娘盡心瞧病,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可聖德帝這話一出口,若水就是想推辭,也無法拒絕。
甚至她連治不好的話都不能說。
若水簡直讓聖德帝給氣樂了。
天下有這樣故意刁難兒媳婦的公公麼怎麼她就偏偏碰上了這一個。
好罷,聖意難違。
既然陛下想要她給姚皇後治治病,那她也不妨治上一治。
“好,那兒臣就試上一試,皇後娘娘,你不會嫌棄我醫術淺薄吧”若水笑容淺淡的看向姚皇後。
姚皇後怎麼也沒想到聖德帝會讓若水幫自己醫治,臉色一白,卻想不出理由拒絕,正自騎虎難下,聽了若水這略含諷刺意味的話,心頭火起,也是勾起唇一笑。
“太子妃醫術超群,人人皆知,本宮的毒雖然罕見,但本宮相信以太子妃的醫術,一定能夠藥到病除。”
她這話分明是在板上釘釘,又敲實了一層。
滿殿的大臣們忍不住想樂。
真沒想到這姚皇後如此怕死,為了解毒,連激將法也用出來了。
若水也是肚子裏暗暗好笑,她緩步上前,慢慢走上禦階,對姚皇後略施一禮。
“那兒臣就僭越了。”
姚皇後看到若水臉上淡淡的笑容,不知道為什麼,心裏突然覺得有點發虛,可是事到臨頭,她總不能臨陣退縮,硬著頭皮道“有勞太子妃。”
說完,緩緩伸出左腕。
若水輕輕一笑,隨後收起笑容,一臉莊容的幫姚皇後把起脈來。
她的手剛一觸到姚皇後的肌膚,就覺得姚皇後的身體輕輕一顫,她眨了眨黑白分明的雙眸“皇後娘娘,您冷嗎”
“本宮不冷。”姚皇後咬了咬牙。
“那請娘娘不要動,否則會影響脈搏的跳動,我會摸不準的,要是耽誤了娘娘的治療,豈不是我的罪過。”
“好。”姚皇後果然一動不動。
她雖然深恨若水,但是對她的醫術卻很有信心,連鄒太後那樣的奇症雜病,她都能治,那自己體內的這個什麼曼陀羅花粉的毒,想必也不為難吧。
隻是姚皇後一直不解,自己怎麼會中了毒呢
那白守仁所說的話,半真半假,連她都聽糊塗了。
白守仁明明是自己的人,聽自己的吩咐辦的事,她起先以為,白守仁一定會供出自己,正在驚惶失措,卻沒想到事情會發生這樣的轉折。
那白守仁不但沒有供出他來,反而提到了一個什麼蘇先生
這個蘇先生是什麼鬼
自己怎麼從來沒聽白守仁提到這個人
而他還指使白守仁給自己下了毒
至於這毒粉的作用,她心知肚明,她有沒有受人指使,做出種種不合常理之事,隻有她自己知道。
她原本心下惴惴不安,唯恐聖德帝對自己心存芥蒂,聽了白守仁的話,不由得鬆了口氣。
他所說的話無疑是給她這段時間的行為,找了一個最好的理由和解釋,他恰到好處的遞了一把梯子,把懸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她,輕輕鬆鬆的接下地來了。
這個白守仁,果然不愧是自己培養的一條好狗
關鍵的時候護主,忠心,才堪大用
姚皇後邊聽邊讚。
這樣的好狗,恐怕以後是難以再找了。
姚皇後想到白守仁的下場,不由的有些惋惜,但她很快就被驚恐的心理占據了上風。
自己的體內居然真的有毒這毒粉居然是什麼曼陀羅花的粉末
這是由周太醫和曾太醫共同診斷得出的結論,尤其是曾太醫說的頭頭是道,連她都不由得不信。
如果說這世上有誰能解了自己體內的毒,自然是非柳若水莫屬。
所以姚皇後不惜以言語相激,就恐怕她不盡力為自己醫治。
若水把完了脈,神情變得極為嚴肅,一臉鄭重的看向姚皇後。
姚皇後心中不安,臉上卻淡淡的道“太子妃,本宮之毒,你可能解”
“能解”若水馬上點了點頭。
“什麼你真的能解”姚皇後覺得不太敢相信,看若水剛才的神色,自己的毒好像頗為麻煩,可她竟然說得這麼輕描淡寫,讓她都以為是在說笑。
“是啊。”若水似笑非笑的道“承蒙陛下誇讚,我要是解不了皇後娘娘的毒,旁人豈不是要笑話陛下識人不明了麼”
聖德帝險些失笑。
這丫頭真是睚眥必報
自己不就是激了她一下麼,她馬上就淡淡的刺了回來。
果然是個聰慧之極的丫頭。
老七能得她為伴,還真是有福之人
他不由得捋須微笑起來。
“既然能解,太子妃就快點幫皇後解毒吧,否則皇後身中此毒,恐怕食不下咽,夜不安寢哪,朕也無法安心”
不知怎的,聖德帝這明明很暖心的話,姚皇後聽在耳朵裏,總覺得怪怪的,心裏發毛。
她不由疑惑的看向聖德帝,隻見他一雙眼正看向自己,眼中全是溫暖之意,不由得對自己的多疑感到好笑。
“有陛下這句話,臣妾的毒就算是不解,臣妾也去得安心了。”
姚皇後十分得體的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