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三刻,聖德帝平時處理朝務的勤政殿上,依舊聚集著十幾位大臣,並未散朝。
這十幾位都是在朝堂中說話極有份量的肱骨之臣。
其中有白發蕭蕭有如一頭怒獅般的鄭太尉,還有大理寺丞姚思遠,還有一臉謙和的孟右相,而左相柳承毅卻不在其列。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上前方的禦階之上。
在那座雕刻著五爪金龍、象征著帝王寶座的龍椅之旁,正端端正正的擺放著一把雕刻著祥雲彩鳳的座椅,椅子上端坐著身穿皇後朝服,麵容端莊凝肅的姚皇後。
她的嫵媚中含著淩厲的目光在眾臣的臉上逡巡了一圈,在場的幾乎每個人都不敢和她的目光對視,而低下頭去,隻有鄭太尉高高地昂起了頭,對她這含威的目光不理不睬,像是眼中渾沒這個人一般。
整座大殿上依舊是鴉雀無聲,幾乎連呼吸聲都聽不到。
姚皇後的目光掠過鄧太尉,注目著低下頭去的群臣,臉上慢慢出現不耐煩的神色,突然之間,冷冷的“哼”了一聲。
大殿裏太過安靜,她的這一聲冷哼顯得格外清晰入耳,幾乎每個人在她發出哼聲的同時,心中沒來由的一跳。
“為什麼沒有人說話!”姚皇後慢條斯理的開了口,再次逼視著眾人,鳳眼含威,語氣蘊怒:“難道我請諸位來,就是看你們一個個像木頭人一樣杵在這裏嗎?”
大臣們麵麵相覷,都從對方的臉上看出了端倪,然後又一個個的低下頭去,默不作聲。
俗話說:槍打出頭鳥。
在場的都是朝中的重臣,在官場上浸淫多年,自是人人都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姚皇後的話音落地,過了許久,大夥兒仍是一言不發。
姚皇後的臉色難看了起來,幾乎要壓抑不住心裏的怒火,冷聲諷刺道:“難道諸位大人們平日裏向皇帝陛下稟報朝務的時候,也是像現在這樣,一個個的裝啞巴當聾子?如果你們都不喜歡說話,那這個官兒也就不用當了!”
她話音中的威脅之意,昭然若揭。
“嗯哼!”一直抬頭望天的鄧太尉突然咳嗽了一聲。
他已經久不上朝,朝政中的大事更是絕少插言,但是他在朝堂中的地位卻是舉足輕重,他一開口就有定江山的趨勢,更是朝臣們馬首是瞻的首要人物。
所以這次的朝會,姚皇後不得不把他也請進宮來。
哪知道他進宮之後,就一直緘口不言,這時候他突然咳了一聲,顯然是有話要說。
姚皇後看向鄧太尉的目光中不由得充滿了期待,對這位朝中重臣老臣,就連聖德帝和他說話的時候也是謙恭有禮,她更是不敢怠慢,當下柔聲細氣的道:“鄭太尉,您老人家有話要說嗎?”
鄭太尉翻了翻眼皮,終於略微低下頭來,正視著姚皇後,又咳嗽了一聲,才開口道:“是,老臣有話要說。”
姚皇後心中一喜,道:“鄧太尉,您老有話就直說,不必顧忌。”
鄭太尉眯著眼看著姚皇後,慢吞吞的道:“啟稟皇後娘娘,老臣口渴了。”
姚皇後臉上期待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臉上。
她又氣又怒的瞪視著鄭太尉,心裏恨聲道:這該死的老東西,居然跑這裏倚老賣老來了!
但是當著滿殿朝廷重臣的麵前,她又不能不賣給鄭太尉這個老麵子,畢竟他年過六旬,為東黎國出生入死數十年,就算是裝,她也要裝出一副體恤功臣的樣子來。
所以她隻好壓住了滿腔的怒火,擠出一個溫和親善的笑容來,對著身邊的貼身宮女喝道:“碧荷,你這個不長眼睛的奴才,鄭太尉口渴了,怎麼還不趕緊給他老人家上茶?”
碧荷馬上一臉惶恐的向鄭太尉賠罪,馬上下去端上了一盞熱氣騰騰的香茶,雙手恭恭敬敬的呈遞給鄭太尉。
鄭太尉接過來喝了兩口,清了清喉嚨。
姚皇後溫言笑道:“鄭太尉喝了茶,現在應該可以說話了吧?”
“嗯。”鄭太尉點了點頭,突然又皺了皺眉,道:“啟稟皇後娘娘,老臣年紀大了,這腿腳都不利索了,站得久了,這兩條腿實在是疼痛難忍,如果皇後娘娘沒有別的吩咐,老臣請求娘娘開恩,老臣想要退下,讓這兩條腿休息休息。”
姚皇後的臉都要氣綠了。
他要退下?
這老東西要是走了,自己這次召集朝中重臣的目的不就落空了嗎?
要是獲得了這老東西的支持,他在朝臣中說話的份量那可是一言九鼎,板上釘釘,比她這個皇後說話可好使得多了。
說什麼也不能讓這老東西走!
姚皇後深深吸了口氣,壓下了心頭的怒火,轉過眼,狠狠地瞪著碧荷。
“你在本宮身邊多年,竟然如此笨手笨腳,沒半點眼色?本宮說一句你就動一下,你沒看到鄭太尉站了那麼久,為什麼還不給他老人家搬張椅子,讓他老人家休息休息?”
碧荷不敢分辯,快手快腳的搬了把軟椅放在了鄭太尉的身後,恭謹的低聲道:“太尉大人請坐,奴婢有罪,請問太尉大人還有什麼吩咐?”
鄭太尉看都沒看她一眼,隻是擺了擺手。
“我沒什麼吩咐,你退下吧,看著你們這一個個點頭哈腰的奴才樣,老夫心裏頭就不爽。皇後娘娘,老臣年老病衰,又是個武人,素來不參與朝中政事,娘娘有話要吩咐的話,請盡管吩咐,老臣就坐在這裏聽,聽完了,老臣還要回府吃藥。”
說完他就閉上了眼睛,一副入定的模樣。
他在話裏指桑罵愧,在場的有誰聽不出來?
原本想出言附和姚皇後的人,聞言不由把頭一低,把要說出口的話又咽回了肚子裏。
姚皇後的臉陰沉得簡直要下雨了。
她的胸口氣得一起一伏的,恨不得衝上前去,把鄧太尉撓個滿臉花。
自己一個皇後娘娘,紆尊降貴、和顏悅色的向他陪小心,說好話,可沒想到這老東西就像是萬年的老藤條,又臭又硬,還油鹽不進!
真是該死!
眾位大臣偷眼窺看姚皇後的臉色,更是誰都不敢先開口說話。
姚皇後再次深吸了一口氣,壓下了滿腹怒火,她隻覺得自己被這個不識抬舉的鄭太尉氣得肝疼。
但是她又不敢公然得罪於他,隻好忍著恚怒,溫顏道:“鄧大人身體不好,那就閉目養神吧。”
她抬起目光,對著低頭的群臣掃視了一眼,見再無一人敢和自己對視,不由滿意的點了點頭,清了清喉嚨,緩緩道:“既然大家都不開口,想必是剛才你們的耳朵聾了,要不就是啞了,現在,本宮再問大家一次,太子妃柳若水和鎮國大將軍樂正毅勾結,意圖毒害皇帝陛下,並準備起兵謀反叛亂,諸位大人,對於這樣大逆不道的罪行,該如何處罪?”
她頓了一頓,又道:“太子殿下知情不報,教妻不嚴,本宮覺得,他不仁不義不忠不孝,這樣的人品,豈能再做我東黎國的太子?本宮提議,廢除他東宮太子之位,另擇賢能,繼任太子!”
這番話她剛才已經說過一次,但她的話音落地之後,殿內的所有人都啞口無言,沒有一人說話。
就連她事先安排好的自己人,也都像個木頭人一樣,不言不語,不說不動,甚至連看都不曾看她一眼。
就連她的親哥哥,大理寺丞姚思遠,都躲在人堆裏,一聲也不出。
這樣的結果實在是出乎姚皇後的意料之外,所以她才會如此的沉不住氣。
這次她說完以後,殿內終於有人出聲了。
說話的人,正是閉目養神的鄭太尉。
他睜開眼睛,那一雙似乎昏花的老眼淡淡的掃向姚皇後,眸子裏猛然閃現過一抹淩厲之極的光芒,竟然讓姚皇後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
她這時候才意識到,眼前這個老東西可不是一般人物。
他戎馬沙場數十年,一把大環刀砍下的腦袋估計比她見過的都要多,渾身都充滿了寒氣逼人的殺意。雖然年老,他仍像一頭雄獅一樣,不怒自危,讓人不寒而栗。
他多年來戰場上積累下來的軍威殺氣,即使是身為皇後的她,也不由得心髒收縮了一下。
但是鄭太尉眼中淩厲的殺意一閃而逝,姚皇後幾乎懷疑是自己剛才看錯了。
他轉眼間又恢複了那副老態聾鍾的樣子,重重的咳嗽一聲後,他緩緩的開口:“皇後娘娘,關於太子妃和鎮國大將軍毒害皇上,密謀造反一事,老夫我也有所耳聞。”
聽他這麼說,姚皇後心中一喜,臉上卻裝作一副無比惋惜又深惡痛疾的表情。
“原來,連鄭太尉也早就知道了!本宮剛剛得知此事的時候,本來是萬萬不敢相信的,本宮心想,太子妃純良溫厚,又救治太後娘娘有功,怎麼可能做出這等大逆不道,叛上做亂的事來?還有那樂大將軍,他身後陛下重恩,卻不思回報,反而造反,實在是讓本宮心寒之極……”
姚皇後正準備滔滔不絕的說下去。
鄭太尉突然一擺手,打斷了她的話。
“皇後娘娘,您先別急著心寒,老夫想問一下皇後娘娘,關於太子妃和樂大將軍勾結謀反一事,娘娘是由何得知?又有何證據?可有人證、物證?娘娘還說,太子妃給皇帝陛下下毒,據老臣所知,太子妃醫術過人,隻會救人,從來沒聽說過她會害人,娘娘為何一口咬定,是太子妃所為?”
他一連提了幾個問題,姚皇後一個都回答不上來。
她張口結舌,臉色變幻不定,定了定神,才道:“皇帝陛下中了一種奇毒,太醫院最具權威的周醫正都束手無策,他立證此毒定是太子妃所下。而據本宮所知,太子妃不但醫術過人,她更是擅於用毒,而她又能經常進宮,接觸到皇帝陛下,如果說皇帝陛下的毒不是她下的,還有誰人?那樂正毅突然用他手中的虎符調集兵馬,屯守在京郊,不是密謀造反,又是什麼!”
她越說越是氣定神閑,振振有辭。
旁邊的眾官聽了,有幾人不由暗自點頭,覺得她說的話也有幾分道理。
鄭太尉卻對姚皇後的話嗤之以鼻,哼了一聲,不屑的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詞!說太子妃給皇帝陛下下毒,有人親眼見到嗎?那太醫院的周醫正既然立證此事,那此事可曾經大理寺的審理?可有這周醫正的供詞?”
他突然伸手對著人群中一指,道:“姚大人,你身為大理寺丞,可曾對此事一一查證?”
被他所指的那人,正是姚皇後的親哥哥……姚思遠。
他萬沒想到鄭太尉會指到自己的身上,可此事他也無可推脫,因為這事正是屬於他大理寺的職責範圍。
他從人群中走了出來,正準備開口說話,鄭太尉的目光突然越過他,落在他身後一名青衣官吏的身上。
那官吏年紀甚輕,名叫段言喻,不過二十幾許年紀,本來論資曆他是絕對沒有資格出席這樣的朝臣重會,但是做為大理寺少卿,身為姚思遠的代寫,所以姚思遠便讓他隨侍在側。
“段少卿,現在姚大人事務繁忙,大理寺的事務現在都是你在打理吧?”鄭太尉對他道。
段言喻嚇了一跳,他沒想到德高望重的太尉大人居然識得自己,登時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上前一步,對著鄭太尉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太尉大人,是,下官忝為大理寺少卿,打理大理寺事務,為姚大人分憂解難,乃是下官份內之事。”
他年紀雖輕,但是官場的套話已經說得如魚得水,圓滑自如,這一句話既討好的姚思遠,也不得罪鄭太尉,讓二人聽在耳朵裏,都覺得很是舒服。
鄭太尉向他注目凝視了一會兒,那雙凜凜生威的目光看得段言喻有些忐忑不安起來,他躬身道:“請問太尉大人有何吩咐?”
“咐咐倒沒有,隻是想向你打聽一件事。”鄭太尉道。
“太尉大人請講,隻要是下官知道的,定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段言喻不敢怠慢。
“好,皇後娘娘剛才說,有太醫院的鄭醫正親自指證太子妃下毒,暗害皇帝陛下,茲事體大,想定一定是經過大理寺的審察了吧,老夫想看的,就是這周醫正的供詞!”
鄭太尉突然虎目一睜,雙眼炯炯有神,一反剛才萎蘼不振的模樣,嚇得段言喻心中一抖。
他馬上偷眼向姚思遠瞧去,姚思遠陰沉著臉,看不出什麼表情。
“怎麼,段少卿,你不會拿不出供詞來吧?還是這周醫正壓根就沒經過大理的審理?如果不經審查,就給太子妃草草定罪,豈不是視我東黎律法為兒戲?真真是豈有此理!”
他猛地一拍座椅扶手,那堅逾鐵石的花梨木扶手竟然“啪”的一聲,碎裂了開來,唬得在場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又驚又懼的看著鄭太尉。
看來太尉大人雖然年老,可是虎老雄風在,這樣的手勁,要是拍在自己的腦袋上,可不一巴掌把自己的腦袋拍成了爛西瓜?
段言喻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個兒的後腦勺,覺得自己的腦袋瓜比不上鄧太尉的扶手硬,既然如此,那還是實話實說,保住腦袋為好。
“太尉大人,實不相瞞,直到今天,下官也沒見過那位親口指證太子妃的周醫正,至於供詞嗎,下官的手裏更是沒有。也可能正因為茲事體大,下官官小職微,審不得此案,或許此案由姚大人親自審問也未可知。”
他一推二六五,把自己身上的責任摘得幹幹淨淨,並將此事順手推舟,推到了姚思遠的身上。
姚思遠又恨又惱,狠狠瞪了段言喻一眼,段言喻躬著身子,隻作不見。
前程雖然重要,可是性命更加重要。
姚大人他得罪不起,可是太尉大人他更不敢得罪。
“好吧,那姚大人,此事可是由你親自審理?那周醫正的供詞在哪裏?”鄭太尉的目光倏地轉向了姚思遠,凜凜生威的眸子看得姚思遠後背一陣發涼。
他震定了一下,強自笑道:“周醫正乃是太醫院的五品官員,他說的話怎會有假,下官並未要他畫押作供,如果太尉大人不信,可以傳他本人前來,一問便知。”
“這麼說,就是沒有供詞嘍?”鄭太尉臉色一沉。
姚思遠身子一抖,隻得答道:“沒有供詞。”
鄭太尉白眼一翻,看向姚皇後道:“皇後娘娘,毒害陛下,造反做亂,這二罪可都是誅九族的重罪,可此事未經大理寺的審理,更提供不了有力的證據,連證詞也沒有,隻是憑那周醫正的一口咬定,就此判定太子妃有罪,豈不是太過兒戲?”
姚皇後臉色鐵青,恨鐵不成鋼的瞪著姚思遠。
姚思遠縮著脖子,一聲不哼。
姚皇後咬了咬牙,再次擺出了皇後的威風,冷聲道:“太尉大人的意思,難道是說本宮在汙蔑太子妃不成?”
鄧太尉反而嘿嘿一笑,道:“皇後娘娘不必動怒,這事情乃是朝廷重事,老夫豈敢說皇後娘娘的不是,隻是有些事情,需要經過嚴密的調查和審問才可作定論,而不是空口無憑的隨便攀汙他人,娘娘久宮深宮,可千萬不要被某些小人蒙敝了明目,偏聽偏信了小人的一派胡言。”
姚皇後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隻能幹咽唾沫,瞪著眼睛生氣。
鄧太慰捋了捋亂蓬蓬的胡子,搖頭晃腦的道:“此事倒也怪皇後娘娘不得,有句老話說的不錯,頭發長,見識短,這種朝中重事,還是讓皇帝陛下親拿主意比較好。”
姚皇後氣的差點破口大罵!
這個老不死的,竟然敢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前罵她?說她頭發長,見識短!該死!實在是該死!
她緊緊握住了拳頭,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真想馬上下令,讓人把這個老東西拖下去碎屍萬斷!
“來人!”她猛的一拍禦案。
在場的大臣全都嚇了一跳,偷偷抬眼看她,心想:皇後娘娘這是要幹啥?想處置太尉大人?這回可有好戲看了。
他們和鄭太尉共事多年,誰都知道他是霹靂火暴般的性子,要是惹急了他,就連皇帝陛下他都不賣麵子,這姚皇後是想想捋一捋虎須,找刺撓麼?
嘿嘿。
眾人都露出一副瞧好戲的表情。
“咳,咳!”姚思遠掩住嘴巴低低的咳了兩聲。
盛怒中的姚皇後猛然驚醒過來,不可!萬萬不可!
這老東西雖然罪該萬死,可是他的話在朝堂上卻有舉足輕重的份量,她要是得罪了他,想要再獲得朝臣們的支持,可就千難萬難了。
她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瞪著碧荷道:“蠢奴才,太尉大人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一定口渴了,還不趕緊給太尉大人奉茶!”
所有的人都低下頭,肚子裏暗暗好笑,可誰也不敢笑出聲來。
鄭太尉卻一擺手,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裝模作樣的咳了幾聲,道:“皇後娘娘,老臣身子抱恙,這喉嚨難受的緊。老臣進宮已經許久,這晚上吃藥的時辰也該到了,老臣想先告退了。”
姚皇後的牙都快咬碎了。
該死的老東西!
喉嚨難受還說了這麼多的話,一句一句比刀子還厲害,堵得她心口窩像塞滿了大棉花。
“果然都是些不長眼的奴才,老夫的腿腳疼,竟然連個上前攙扶的人也沒有。”鄭太尉似乎在小聲抱怨,可是在場的每個官員卻全都聽得清清楚楚。
姚皇後的黨羽們不覺臉上一熱,心中暗罵,又讓這老東西占了嘴巴上的便宜。
在大殿上一直沉默未發一言的孟右相,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對著鄭太尉一拱手,道:“太尉大人,本相來扶您如何?”
鄭太尉眯起眼打量了他一番,點了點頭:“甚好,如此有勞右相大人了。”
孟右相微微一笑,上前來攙著鄭太尉的右臂,兩個人慢慢向殿門口走去。
看著這兩人如此無視自己,姚皇後再也忍不住了,拍座而起,厲聲喝道:“站住!今天你們要是不給本宮一個交代,誰都不能走!”
鄭太尉慢悠悠的轉身,目光掠過一群敢怒不敢言的眾朝臣,又轉頭看向姚皇後,挑起了兩道濃濃的劍眉。
“皇後娘娘,您這是要羈押重臣嗎?請皇後娘娘記住自己的身份,宮中祖訓,後宮不得幹政,皇後娘娘,你擅越了。”
姚皇後冷笑了一聲,舉起手中的金印,傲然道:“皇帝陛下病重,讓本宮全權處理朝務,誰敢不服?”
她的話音剛落,一個威嚴的聲音在殿外響了起來。
“皇後好大的威風啊!朕……不服!”
“皇帝陛下駕到……”
隨著大太監德喜尖細而高亢的嗓音響起,大殿裏的朝臣們都又驚又喜,一起回過頭去。
隻見一個身穿明黃色龍紋袍,頭戴衝天冠的高大身影,正大踏步走進殿來。
“陛下!”
“啊,是陛下!”
朝臣們眼前頓時一亮。
他們已經有接近一個月的時間沒有看到過聖德帝的麵容了。
一個月前,姚皇後突然宣布,皇帝陛下身體抱恙,因病不能上朝,需要在深宮中靜養,並把所有處理國家大家的權利交付於她。
大臣們自是不肯相信,可是當姚皇後拿出那枚隻屬於聖德帝所有的金印時,所有人都啞口無言。
那的確是皇帝陛下的寶印。
執印者,掌天下!
他們就算是不想聽姚皇後的命令,也不可得。
可是這段時間來,姚皇後下的命令一次比一次更加奇怪,一次比一次更讓人難以忍受。
今天,她居然下旨召集朝中重臣進宮議政,並信誓旦旦的一口咬定太子妃和樂將軍密謀造反,並且說聖德帝的抱恙並非生病,而是中了太子妃下的一種奇毒,故而找群臣商議,如何治罪於太子妃和樂大將軍。
這事簡直太匪夷所思了!
這些大臣們都知道聖德帝對太子妃這個兒媳婦極是信任並寵愛,而太子妃又曾經親手治愈了太後娘娘的怪疾,可以說是對東黎朝有大大的恩惠。
任是姚皇後說是誰想要下毒謀害聖德帝,朝臣們或許也就信了,可她偏偏把箭頭指向了太子妃,這可就實在是難以令朝臣們心服。
所以鄭太尉第一個就跟姚皇後過不去。
他自從得若水治好了他的三大隱疾之後,對若水的喜歡和感激之情無以複加,但他從來不多做任何表示,就連對若水的父親柳承毅,見麵也隻是淡淡的打個招呼而己。
若水對他的恩,他牢牢記在心裏。
這姚皇後想要栽贓陷害若水,他如何能忍?
所以在朝堂上,他毫不客氣的給姚皇後碰了好幾個硬釘子,氣得姚皇後差點吐出血來。
而樂大將軍對東黎皇朝可謂是忠心耿耿,天地可表,這樣的鐵血將軍也會造反?就像是日出西方一樣難以讓人信服。
可是大殿上,在姚皇後的威壓下,群臣們敢怒不敢言,隻有姚氏的親近一黨在拚命的逢迎姚皇後的話,力諫捉拿太子妃和樂將軍治以重罪!
哪知道事情會急轉而下,病了一月不曾露麵的聖德帝竟然好端端的出現在眾人的麵前,怎麼叫這些朝臣們喜出望外?
聖德帝隻是往殿門口這麼一站,一雙凜凜生威的目光對著大殿諸人這麼一掃。
在場的幾乎所有人立刻齊唰唰的跪了下來。
而那站在高高的禦階上,前一刻還滿臉囂狂之色的姚皇後,一張臉瞬間變得蒼白無比,就連厚厚的脂粉都掩不住她頹敗的臉色。
看著聖德帝那雙炯炯有神的目光,她隻覺得雙腿一軟,竟然撲通一聲,跌坐在地,半天站不起來。
“不可能……這、這不可能……”姚皇後的嘴唇顫抖著喃喃低語,聲音細微的幾不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