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走!就算你要嫁給那個野男人,你也最好等我七哥死了之後!”
老八拖著若水,帶著她踉踉蹌蹌地奔出房門,奔下樓梯,一口氣出了店門。
若水的腳軟得幾乎站不住,整個人被老八拖著,才勉強掙紮到了門口。
老八更是一陣怒火上衝,她居然這麼不情不願,她就這麼舍不得那個野男人?
因為對她的憤怒,他下手毫不容情,沒有半點憐香惜玉,到了門口,他用力一甩,把她像個麻袋一樣扔在白馬的背上,然後翻身上馬,雙腿一挾,白馬如箭般射出。
白馬跑起來的速度就像風一樣,幾乎是眨眼間就奔出了清源小鎮,走上了一條山間小路。
若水隻覺得兩旁的樹木飛快的倒退,忍不住一陣頭暈眼花,差點暈了過去,她用力咬住嘴唇,直到嘴裏嚐到了血腥的滋味,那尖銳的痛感才讓她的腦子清醒了一點。
不能暈,她絕對不能暈過去。
老八他……正帶著自己去見小七!
一想到馬上就能見到小七,若水渾身的血都熱了起來,她繼續咬著唇,讓疼痛持續,這樣才能保持意識的清醒。
可是很快,她的嘴唇就變得麻木起來,感覺不到疼痛,意誌再次陷入了昏昏沉沉之中。
她好困,她好想睡,就睡一下,就睡一下就好。
她好像隻是剛合了一下眼睛,然後突然覺得身子一沉,從馬背上重重地跌了下來。
緊接著,一個清脆的驚呼聲響了起來:“若水姐姐!”
好像是唐珊瑚的聲音。
若水昏沉沉地躺在地上,想睜開眼睛看看她,可眼皮像是有千斤重,怎麼也睜不開來。
“老八,你怎麼可以這麼對若水姐姐,你竟然把她從馬背上推下來,你太過份了!”唐珊瑚一麵怒氣衝衝地衝老八瞪眼,一麵奔到若水的身邊,把她從地上扶了起來。
“我過份?我過份!你這個什麼都不知道的笨丫頭,給我閉上了嘴巴!”
老八臉都綠了,他跳下馬來,叫道:“我七哥呢?”
唐珊瑚看到老八怒不可遏的模樣,不覺心裏一慌,對著馬車努了努嘴,道:“在裏麵,七哥不讓我靠近他,我一過去,他就發怒。八哥,你不是去城鎮請大夫了嗎?你怎麼會遇到若水姐姐?對了,那個墨白呢?”
她不提墨白還好,一提墨白,老八的眉毛都豎了起來,那凶惡的目光像要吃人般,嚇得唐珊瑚把要問的話全都咽回了肚子裏。
老八對著若水直衝過來,唐珊瑚嚇得往後縮了縮,老八抓住若水的手腕,把她往車上一丟,叫道:“你他娘的少給我裝死,趕緊給我七哥看病,我告訴你,七哥要是死了,我就讓你給我七哥陪葬!”
“老八,你瘋了嗎?她是你七嫂啊!你怎麼可以這麼對她?怎麼可以和她說這種話?”唐珊瑚驚訝得瞪圓了雙眼,像看個陌生人一樣看著老八。
“我的七嫂?她配麼!”老八冷冷一哼。
“八哥!”唐珊瑚又驚呼一聲,她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粗暴無禮的男人,就是她認識的那個斯文倜儻的少年公子。
老八卻理都不理,一躍上了馬車,掀開車簾,對著車廂裏叫道:“七哥!”
聽到老八的呼喚,若水昏昏沉沉地睜開眼,她努力聚攏目光,向車裏望去。
小七,她就要看到小七了嗎?
一道道冷汗打濕了她的頭發,順著她的臉頰流下來,流進了她的眼中,模糊了她的視線,也刺痛了她的雙眼。
她隻看到車廂裏有一條模糊的身影,那是小七嗎?
她用力叫道:“小七!”她以為自己的聲音很大,卻細微的如同耳語。
淡淡的月光照在她的半邊臉上,顯得她的臉色格外的紅。
唐珊瑚發現了她的異樣,撲過來叫道:“若水姐姐,你怎麼了,你不舒服嗎?”
若水搖搖頭,這個動作她幾乎用了全身的力氣才做到,她覺得全身軟綿錦的一點力氣也沒有,就連視線都開始變得模糊了。
唐珊瑚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她隻能聽清楚一個大概,可是她的心裏有一個聲音卻在叫著:小七,小七!
“她不舒服?我看她舒服得很!”老八冷漠的聲音響起,看著她就像看一個陌生人,眼神中全是鄙夷和不屑。
他挑起車簾,鑽了進去,一伸手,攥住了若水的手腕,把她也拖了進去,隨後從懷中摸了火折子,晃燃了,照著車廂裏小七的臉。
若水看到眼前閃出光亮,她用力睜大了雙眼,看著眼前那個模模糊糊的身影。
他,是小七嗎?
他躺在那兒,一動也不動,那橘紅色的火光照在他的臉上,也沒有給他的臉染上半點血色,反而顯得他的臉色格外的蒼白。
那熟悉俊美的眉眼,正是她心心念念、無日或忘的小七。
若水不知道從哪兒來的一股力氣,她一下子撲到小七的身邊,去摸他的臉。
他為什麼一動不動?他是病了?還是……
他的臉龐微涼,讓若水心裏一驚,她馬上把手指按在他頸中的脈搏上,察覺還在微微跳動,這才稍稍放心。
“他、他怎麼了?”若水雙眼眨也不眨地看著小七,卻是在問老八。
老八氣憤憤地道:“他要死了!你很快就可以稱心如意,琵琶別抱了!”
“八哥,你胡說什麼!”唐珊瑚實在聽不下去了,忍不住叫道。
若水深深吸了一口氣,她覺得渾身發冷,身子一個勁的打擺子,幾乎摸不準脈。
不行,如果這樣下去,她救不了小七,她一定要讓自己快點好起來。
她從懷中取出一粒藥丸,毫不猶豫地服了下去,然後取出金針,在自己的幾處穴道上紮了下去。
她的手顫抖的厲害,好幾次紮錯了位置,針孔處流出血來,這在她學會針灸之術後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若水咬了咬牙,拔出金針,再次紮了下去,直試了好幾次,才終於刺準了穴位。
施過這幾針之後,若水覺得精神一下子恢複了不少,力氣也一點點了凝聚了起來。
“我是讓你給七哥治病,你倒好,給自己又服藥,又紮針,是在裝嬌弱,博同情嗎?哼!我老八可不會上你的當!”
老八一直冷眼旁觀,這時候見她神采奕奕的模樣,再看到昏迷不醒的小七,心中更恨,忍不住出口嘲諷。
他的話實在太過尖酸刻薄,就連唐珊瑚都聽不下去,為若水感到難堪。
若水卻恍若未聞,她拉過小七的左手,屏心靜氣地幫他把脈,對周遭的一切全都置之不理。
“他受了很重的內傷!”她隻摸了一會就判定,小七體內的經脈紊亂,氣息微弱,半邊身體冰涼,半邊身體滾燙,可是她又找不出他受傷的原因。
“老八,你告訴我,小七他是怎麼受的傷?”她終於回過頭,看向老八。
老八看她一眼,把正要衝出口的冷言冷語咽了回去,把臉向旁邊一扭,看也不看若水,說道:“你被那、那個男人擄走之後,七哥就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他帶著我們沒日沒夜的趕路,晚上,他讓我們休息,自己守夜,可他每個晚上都不睡覺,就那樣睜著眼睛一直到天亮,我們知道他是在擔心你!可是你、你那個時候在做什麼?你……”
他說著說著又氣憤起來,惡狠狠地瞪著若水。
若水聽得心都揪了起來,她的目光落在小七的臉上,輕輕撫著他蒼白的臉,道:“有人追殺你們麼?他是怎麼受的傷?”
“什麼人會追殺我們?你少顧左右言其他!七哥他怎麼受的傷,你比誰都清楚!”老八直視著她,“他是為了你,全都是因為你!他的傷,是心傷!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隻是掛念著你。他的身體也是肉做的,怎麼可能會不生病!今天趕路的時候,他突然從馬背上摔了下來,他說自己沒事,卻突然吐出血來!”
他幾乎是吼了出來。
若水的渾身重重一震。
心傷!吐血!
是了,老八說的不錯。
她幫小七把握的時候,的確感覺到他的心脈受損。
可是以小七的身手,如果有人想要傷他,他最先護住的就會是心脈,怎麼會傷及心脈呢?
那就隻有一個可能,他是自傷!
若水的眼中一下子盈滿了淚水,她凝視著小七,淚珠一顆一顆的滾落下來,她的耳邊回蕩著老八剛才的述說,小七,全是為了她!她被人擄走,他就用這種方式來懲罰他自己!
“小七,你真傻!你怎麼傻到做出傷害自己這種事?你難道不知道,你傷害自己,我的心有多痛麼?”她喃喃地道。
“你少貓哭耗子假慈悲!你還會心痛?你早就沒有心了,你的心已經給了別的男人了!我七哥是傻,他竟然為了你這樣一個女人,把自己弄到生命垂危的地步!他真是傻透了!”
老八冒火地叫道。
“八哥,你在說什麼啊,我怎麼聽不懂?你說若水姐姐的心給了別的男人,給了誰?若水姐姐心裏隻有七哥一個人啊?”唐珊瑚在旁邊聽得一頭霧水。
“你什麼都不知道,你給我閉嘴,少替她說話!”老八衝她一瞪眼:“你要是再敢幫她說話,你就給我有多遠滾多遠!”
見老八暴怒欲狂,唐珊瑚嚇得閉上了嘴,一個字也不敢插言了,隻是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珠,看著若水,眼中滿是同情。
“我七哥,還有救嗎?”老八不再理會唐珊瑚,直視著若水。
他心裏打定了主意,要是若水救不了七哥,他一定親手要了她的命,讓她永遠陪在七哥的身邊。
若水卻沒有看他,她的眼睛再也沒有離開過小七。
“小七,有我在,你會沒事的,你一定會好起來的,相信我。”
她低語道,聲音中充滿了意不可回的決心和堅定。
心脈受損,比所有的經脈受傷都要更加嚴重十倍。
這不同於一般的病症,這屬於內傷,要想治愈他的心脈,就隻有一個法子。
“老八,珊瑚,你們全都守在車外,我要幫他治傷,不管發生了任何事,都不許進來打擾我,知道了嗎?”
若水並沒有看向兩人,她從懷裏摸出布包,打了開來,一排長長的銀針閃爍著微光。
“隻留你和七哥在這裏,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起了歹心,加害我七哥,然後逃走?”老八冷哼一聲,動也不動。
“老八,我不管你對我有什麼樣的誤會,我現在沒時間跟你解釋,現在,我必須要做的事,就是救小七!他的內傷已經很嚴重了,如果不加以及時救治,輕則武功全失,重則性命不保,老八,你要是不聽我的吩咐,就等於是你親手要了你七哥的命!”
若水一字一字地道,每個字都像錘子一樣,重重敲在老八的心裏。
他一言不發,掀開車簾出去了。
“珊瑚,有蠟燭嗎?幫我點上。”
唐珊瑚依言取出蠟燭點燃,她想留在車廂裏幫忙,然後看若水怎麼幫小七治傷,若水卻對她微微搖頭。
“珊瑚,你也出去,我治病的時候要全神貫注,不能分心,你幫我在外麵守著就行。”
唐珊瑚有些戀戀不舍,她和若水分開了好幾天,好容易見麵,卻連話也沒說上幾句。
但她也知道現在不是敘話的時候,乖乖的點了點頭,也出去了。
“水兒,水兒。”昏迷中的小七突然發出囈語,聲音雖然模糊不清,若水還是聽到了。
顯然,他在昏迷中也記掛著自己的安危,想來是聽到了自己的聲音,潛意識中已經起了反應。
若水握住他的手,看著他蒼白憔悴的容顏,心中又是一陣抽痛。
“小七,我在這兒,就在你的身邊。”她俯在小七的耳邊道,她相信他一定聽到了她的說話,因為他的手指突然微微用力,握住了她的手。
若水的心中一喜,他還有意識,那治療起來就事半功倍!
“小七,相信我,我一定可以治好你!”
這是老八和唐珊瑚在車廂外聽到若水說的最後一句話。
從那時候開始,車廂裏就再也沒有聲息傳出,靜悄悄的,隻有燭光搖動的影子,晨映照在車簾上,微微晃動。
“八哥,你說若水姐姐能治好七哥的傷嗎?”唐珊瑚湊在老八的身邊,小聲道。
老八閉緊了嘴巴不答。
他的目光幽暗,眼中閃動著莫名的光,暗暗握緊了拳頭。
如果她能治好七哥的傷,那今夜發生的一切,他將一個字也不吐露,如果她願意繼續留在七哥的身邊,他可以當一切都沒有發生,他可以當自己瞎了聾了,當自己什麼也沒有看到,沒有聽到。
他會像以前一樣,叫她七嫂!
隻要她能,隻要她願意!
可是,如果她治不好七哥的傷……
老八的眼睛眯了起來,眼中射出的冷芒讓唐珊瑚身不由己的打了個寒顫。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直到曉色染白了東方的天空,車廂裏還是沒有半點動靜。
裏麵的蠟燭一隻接著一隻的熄滅了,望著暗沉沉的車廂,老八再也忍不住,他輕輕地掀起車簾,向車內看去。
一眼瞧去,他不由得一怔。
隻見小七盤膝而坐,似乎正在運功調息,若水坐在他的身側,雙掌分別按住他的前胸和後背,雙目緊閉,臉色蒼白。
老八的目光隻在若水臉上一掃而過,就落回小七的臉上,見他的臉龐已經不再青蒼,浮現出淡淡的血色,心中大喜。
他悄悄放下車簾,不再打擾二人。
心道,她的醫術果然了得,隻不過半晚的功夫,就將頻臨死亡的七哥給救了回來。
他雖然不懂醫術,但隻看到小七的臉色,就知道七哥已經轉危為安了。
老八開始思忖,等七哥好了之後,他們就馬上趕往帝都,從這裏到帝都不過三日的路程,但是以他們這四匹馬的腳力,應該用不了一半的時間。
而距離父皇毒發的三月之期還有近七天的時間,他們並不需要不眠不休的趕路,尤其是七哥,他剛剛從生死關頭回來,身體一定還很虛弱,受不了一路上的顛簸勞頓。
可是,如果慢慢地走,萬一被那個墨白追上來,該如何是好?
不如,先取道向南,再折向東行?
對,就是這樣。
料那個墨白絕對想不到他們會改變路線,就讓他在往東的官道上,傻等著吧!
老八嘿嘿冷笑兩聲,抬起頭來,看向東方剛剛升起的太陽。
突然之間,他臉色一變,像被毒蛇咬了屁股,一下子跳了起來。
隻見頭頂上方那根高高的樹枝上,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竟然端坐著一人。
他背對著陽光,一頭烏黑的發絲隨風飄蕩,身上的白衣更是如雪般潔白,唯有衣襟的下擺,繡著淡墨的山水,風韻自然,有如天成。
陽光在他的身後灑下了一道金邊,他就那樣輕飄飄的端坐樹梢,恍若神仙中人。
老八的瞳孔縮起,嘴角抿得緊緊的,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唐珊瑚順著他的目光向上瞧去,頓時一聲驚呼,顫聲叫道:“墨、墨白!”
她渾身一抖,不由自主地向老八身後躲去。
老八狠狠地盯著樹梢上的那個人,咬牙切齒地道:“墨白,你來做什麼?”
墨白居高臨下,好整以瑕地看了二人幾眼,勾唇一笑,卻不說話。
老八磨了磨牙。
他來做什麼?自然是為了若水!
難道還會有第二個理由麼!
“墨白,你好歹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沒想到你的為人竟然這樣無恥!”他恨恨地道。
“噢?我無恥?你倒說說看,我哪裏無恥了?”墨白目光一閃,饒有興味地問道。
老八被他那無辜的樣子氣得說不出話來。
七哥就在車廂裏麵,他可不敢擔保自己說的話會不會落進七哥的耳朵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