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看到凶霸霸的老八,哪敢說這門板還不是你給拍壞的,答應著趕緊找人裝好了門板。
老八回屋坐定,看了看小七,又看了看墨白,心裏直納悶。
再怎麼看,這兩個人也不像是那天晚上鬥得你死我活的對手,反倒更像是莫逆之交的朋友。
屋裏五個人,彼此互相打量著,誰也不先開口說話。
老八第一個憋不住了。
“七哥,你告訴我,你怎麼會和這個家夥走到一起去了?你們……你們那天晚上不還打得不可開交嗎?”
“是啊。”小七淡淡道。
“那你們現在為什麼不打了?你們變成了朋友?”老八追問。
“朋友?”小七瞟了墨白一眼。
“未必。”
“或許。”
小七和墨白同時出聲,然後互相一眼,同時撫掌大笑。
不光老八納悶,唐珊瑚也納悶。
她呆呆地看了墨白半天,突然站起身來,走到墨白的身前,一臉仰慕的看著他。
“墨、墨大俠,你真的就是天下第一高手墨染白衣的墨大俠嗎?”
她的聲音發顫,顯然心中實在激動。
老八把脖子一扭,裝作不認識她,要是讓墨白知道這是自己的女人,自己的裏子麵子就全給她丟光了。
墨白微笑著打量著唐珊瑚,笑道:“第一高手,不是我。墨大俠,也不是我。區區在下,姓墨名白,是一名殺手。”
有趣,這人果然是有趣。
若水目光閃動,眼中有隱隱的笑意。
她的手掌突然一暖,已經被小七握住。
“想吃什麼?今兒我請客。”小七的黑眸眨也不眨地看著她,閃動著她熟悉的柔情。
若水還沒來得及說話,老八已經精神大振。
七哥請客!他再也不用委屈自己的肚子,吃那碗沒有半點滋味的破麵條了!
“小二!店小二!”老八拍著桌子,扯著喉嚨叫道:“快上菜!前麵點的那些菜,全部重新再上一份!”
所有的店小二包括掌櫃的,全都驚掉了下巴。
這桌客人太奇怪,也太土豪了!
最貴最好的菜,在不到一個時辰裏,居然連著叫了三份!
“墨兄,這位是舍弟,名叫老八,他有什麼得罪之處,請墨兄你多包涵!”小七舉起酒杯,對著墨白一亮。
“原來是七兄的八弟,失敬失敬。”墨白也端起杯來,和小七一碰,二人一仰脖,都幹了。
墨白吧嗒了幾下唇,搖頭道:“酒不好。”
挾了一筷子菜吃了,點頭道:“菜尚可。”
“挑三揀四,要飯吃還嫌餿!”
老八越看墨白越不順眼,也不吃飯了,就拿兩個眼珠子瞪著墨白。
墨白提起手掌在鼻子前麵扇了扇,道:“好臭,好臭,七兄,是有人放了個屁嗎?”
“撲哧!”唐珊瑚第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
若水也抿住了唇,似笑非笑的瞅著墨白,當真瞧不出來,江湖第一殺手,居然是如此有趣的一個人,半點虧也不肯吃!
老八的肚子都要氣破了,惡狠狠地瞪著唐珊瑚。
毒丫頭!誰才是你男人啊?你居然敢笑話我?
唐珊瑚被老八瞪得縮了縮脖子,埋頭吃菜。
墨白挾了口菜,慢慢地送進嘴裏吃了,慢條斯理地道:“放屁臭,就是腸胃不好,這位兄台,你該吃藥了。”
老八差點被這家夥氣得吐血。
他死死咬住牙,不能開口,一開口說話,豈不就是承認自己在放屁?
死墨白,你夠狠,夠黑!八爺記住你了!
“瞧不出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殺手,墨白公子居然也精通醫術。”
就在老八窘得恨不能鑽到桌子底下去的時候,若水突然瞟了墨白一眼,聲音清脆的開了口。
“精通二字,倒不敢當,區區在下隻是略微讀過幾本醫書罷了。”
墨白淡淡的看了若水一眼,雖見她容色過人,生平僅見,卻並不在意。
女子的容貌,對他而言,就是披在外麵的一層皮,他從來不去在意一張皮,是美,還是醜。
“哦,那就難怪了,常言道,醫者不自醫,想必說的就是墨公子這種人。小女子不才,也懂一些醫術,一眼就看出來墨白公子的病症。”
“你的意思是說,我有病?”墨白看向若水,來了點興趣。
若水鄭重地點了點頭,拍拍手叫店小二送了紙筆進來,寫了一個藥方,遞給墨白。
“藿香三錢,白芷五錢,冰片一錢,連翹十錢,取水煎之,連服十天。”
墨白接過來,一字一字的念道,抬頭,茫然看向若水。
“這藥方,是給我的?”
這上麵全是一些香花香草,也能治病?
“不錯,對症下藥,藥到病除。”
“這是治什麼病的?”墨白狐疑。
“口臭。”若水淡淡道。
“噗……”
“哧哧……”
滿桌的人全都噴了,包括小七在內。
“哈哈哈,咳咳咳。”
老八拍著大腿,一邊哈哈大笑,一邊不停的咳嗽,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他看著墨白一直掛在嘴角的那個該死的笑容終於不見了。
大快人心,痛快啊!
還是七嫂厲害,輕描淡寫的就幫自己出了這口惡氣。
老八隻覺得渾身那個舒爽,笑眯眯的上下打量著墨白,學著剛才墨白的樣子,用手在鼻子麵前扇了扇:“我說這屋子裏怎麼突然多了一股臭氣,原來是有人口臭啊!墨白公子,這口臭也是病,得治!”
墨白的眉梢飛上了一抹紅暈,他雙眸緊緊盯著若水,正欲反唇相譏。
若水好整以瑕地端起茶杯輕抿一口,對他展顏一笑:“這茶很香,墨公子不妨多飲幾杯,也能治病。”
言下之意,仍是在罵墨白的嘴巴臭。
墨白剛要張開的嘴巴一下子閉得緊緊的。
他隻覺得一口氣憋在胸口,上不來下不去的,難受!
旁人都說自己的嘴巴毒,可和眼前這小女子的嘴巴就像刀片子,比自己的還毒!
小七神色不動,暗中卻在嚴神戒備,以防墨白惱羞成怒,出手加害若水。
墨白的眉梢動了好幾下,突然仰起頭來,哈哈笑道:“有趣,實在是有趣。我墨白活了二十二年,頭一次知道我還有這個毛病,這位姑娘說得好,我這病,得治!”
說完,端起麵前的香茶,一口飲盡,讚道:“果然好香。”
他在若水的麵前吃了一個癟,知道鬥口自己萬萬不是這小女子的對手,當下不敢再繼續毒舌,隻是悶頭吃菜。
老八見意氣風發的第一殺手墨白都在若水麵前吃了個啞巴虧,大為得意,心情一好,覺得這家酒樓做的菜的味道也好。
他吃了幾口舒心菜,然後看了看墨白,又看了看小七,還是滿心的不解。
這兩個人看起來,怎麼也不像是要拚個你死我活的模樣。
難道說,七哥和這個殺手做起了朋友?
“七哥,你和墨白公子,是不打不相識嗎?喂,墨公子,你還是要殺我七哥的嗎?”
他一句話同時問了兩個人。
小七搖了搖頭。
墨白點了點頭。
老八一下子睜大了眼,伸手指著墨白:“什麼?你還要殺我七哥?”
墨白正色道:“我是一名殺手,收了別人的錢,就要做我該做的事。有人出錢,要買你七哥的腦袋,我就要把他的腦袋,交到我的雇主手裏。”
老八抓了抓後腦勺:“你吃了我七哥的飯,喝了我七哥的酒,和我七哥做了朋友,居然還想要我七哥的腦袋?”
這究竟是什麼邏輯?
這個第一殺手的腦袋裏,裝的是不是一包草啊?
墨白眨了眨眼:“這並不矛盾啊,我隻是殺手,我和你七哥無怨無仇,我自然可以和他做朋友。吃他的飯,喝他的酒,是盡朋友之誼,而要他的腦袋,是我雇主的意思,和我本人無關。至於我本人,並不打算要你七哥的腦袋。”
他這番話說得一本正經,卻叫老八目瞪口呆,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七哥,他是一個殺手,想要你腦袋的殺手!你居然請他吃飯,還請他喝酒?你就不怕他吃飽喝足,然後再翻臉不認人?”
老八怪叫道,他的目光向酒樓窗下一掃,又側耳傾聽,沒聽到周圍有人埋伏的呼吸聲,便放下心來。
那夥兒黑衣人並不在周圍,隻有墨白一個人。
就算他是天下第一高手又如何?
他一個人,打得過他們四個人嗎?
尤其是有七嫂在這裏,她的毒術神秘莫測。
這墨白大言不慚的當著七嫂的麵前,想要七哥的腦袋,他還真是活得膩歪了,也不瞅瞅七嫂答不答應!
老八睨著墨白,嘿嘿冷笑。
聽了老八的話,小七隻是輕描淡寫的一笑,幫若水挾了一筷子魚香白菜:“這個你愛吃,多吃點。”
“好啊,這家的獅子頭做的不錯,你嚐嚐。”若水回敬了他一筷。
兩個人旁若無人的為彼此夾菜,吃飯,濃情蜜意羨煞了旁人。
老八氣結。
那個聰明機智的七哥去哪兒啦?
他剛才那番話的意思說得還不夠明白嗎?
他的意思明明是在暗示七哥,現在隻有墨白自己一個人,要是打,現在就幹他的!
別等他的幫手那群黑衣人趕到,他們馬上就會從優勢變為劣勢。
可七哥就像是聽不懂一樣,隻顧著給七嫂挾菜,眼睛裏滿滿的全是她一個人,他這個當兄弟的,明顯在他的心裏,沒有半點分量!
這真是太他娘的讓人淡疼了!
七哥失蹤的這幾天,他擔心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恨不能被墨白抓去折磨的人是自己。
而七嫂她吃的好,睡的香,還大把大把的花銀子,從來沒露出過半點為七哥擔心憂急的模樣。
可七哥一出現,那兩個眼珠子就隻盯著他媳婦,沒有自己這個兄弟。
真是妻子如手足,兄弟如衣服,七哥,你重色輕弟!
老八一臉的憤憤不平,他霍地一下站起身來。
小七抬眸,淡淡向他一掃,老八的氣勢登時頹了,他訕訕地道:“這道蟹肉不錯,我、我挾給珊瑚。”
有墨白這個號稱第一殺手的人坐在席間,老八覺得飯也不香了,菜也不美了,吃什麼在嘴巴裏都味同嚼蠟。
他的兩個眼珠子時時刻刻盯住墨白,看他的手,看他的腳,不知道他會用什麼樣的法子,神不知鬼不覺的摘掉七哥的腦袋。
七哥滿不在乎,他這個當兄弟的可不能掉以輕心。
墨白剛開始還神色自若,後來被老八的目光看得有些發毛,情不自禁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腳,好像猜到了老八的心思,道:“八兄弟,你喜歡我腳上穿的這雙靴子?這是天下第一神針特意為我縫製的,用的是最好的軟牛皮,既舒適又結實,你要是喜歡,就送給你。”
他作勢就要脫靴,老八連忙擺手:“不要,千萬不要!”
墨白奇道:“天下第一針做出來的靴子,別人無論花多少銀子都買不到,你為什麼不要?”
“因為……你腳臭!”老八慢吞吞地答道。
“噗……”
席上再次響起了噴飯聲。
若水和唐珊瑚的笑聲比山泉出穀還要清脆玲瓏。
墨白的臉色很精彩。
他活了二十二歲,從來沒像今天這樣丟臉過!
尤其是在兩名姑娘的麵前,被人指著鼻子說:口臭,腳臭!
偏偏他還不能發怒,否則豈不正是坐實了自己的這兩大病症?
這要是被好事之人傳揚出去,天下第一殺手,不但有口臭,還有腳臭,那自己的臉可就丟盡了,世人再提到墨染白衣墨白,恐怕就要把自己的外號改成:臭氣熏天墨白。
這可真是天下最大的笑柄!
當然,要想把這番話不被傳揚出去,最好的法子,就是把眼前這四人全部殺掉。
死人,是絕對不會亂說話的。
老子不發威,你們就當我是病貓?
墨白的心中閃過一抹殺機,放在桌子上的右手小指輕輕一顫。
熟悉墨白習慣的人都知道,右手小指一動,代表著他馬上就要出手殺人。
當然,知道他這個習慣的人,已經都不存在於這個世上了。
而眼前的兩男兩女,是絕對不會知道他的這個秘密的。
墨白笑了,笑得眉舒目展,恍如風搖玉樹,款款生姿。
他本來就生的絕世容顏,這樣展顏一笑,就像是滿園的春花競相開放,鮮妍動人,更像是灼灼豔陽,滿室生輝。
唐珊瑚就不用說了,看著他的笑容連眼睛都不眨了,心中一個勁的驚歎:天哪,這個男人笑起來,太耀眼了!她長這麼大,還從來沒看到過這樣的笑容,閃亮得她的眼都花了,卻偏偏還讓她移不開眼去。
小七從來不去在意一個人是美還是醜,他隻淡淡看了墨白一眼,神色沒有絲毫異樣,在他的眼裏,這世上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加在一起也及不上他的若水一根頭發絲好看。
若水看了眼墨白,又看了眼小七,心中暗生比較之意。
這個江湖第一殺手兼高手,生得倒不比小七差呢。
隻是,若水不喜歡他的笑。
他的眉眼彎彎,俱帶笑意,隻是眼眸的深處卻仿佛藏了一根針,讓她看了很不舒服,突然有一種芒刺在背的感覺。
她忽然心念一動,意識到所有人都忽略了一個事實。
這位言笑晏晏,貌瞻華彩的白衣少年,並不是出來遊街踏青的富貴公子,他的真實身份,是一名殺人不見血的刺客,殺手!
大家看到他笑臉迎人的時候,往往就是他談笑間取人首級的那一刻。
她想起老八的話:往往被他殺死的人,連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若水的瞳孔猛地一縮。
她突然大叫一聲:“低頭!”
老八和唐珊瑚一愣,聽她聲音緊急,來不及詢問,本能地就把頭往下一埋。
小七更是在若水話聲出口的同時,把她的身子往下一拉。
隻聽得一陣極細微的聲響,像是有一條細細的鞭子在空中揮動,然後“啪啪啪”幾聲脆響過後,四人同時抬起頭來,看上桌麵。
桌上的菜肴完好無損,隻是四人麵前的茶杯,全都平平的被削斷了上麵的一層,斷口處光滑無比,就像是用寶刀劍刃削成一般,全都倒抽了一口涼氣。
老八和唐珊瑚全是一臉駭然,背上冷汗直冒,知道剛才要不是若水提醒,自己及時低頭,這被砍斷了一截的,就不是兩人麵前的茶杯,而是兩個人脖子上麵的腦袋了。
“哇靠!姓墨的王八蛋,你果然不是個好鳥兒!笑得和個沒牙的狐狸似的,結果一出手,就要我們四個人的命!你他娘的好狠,七哥,七嫂,珊瑚,咱們和這笑麵虎拚了!”
老八一下子跳起身來,對著唐珊瑚一伸手,唐珊瑚馬上會意,把自己的劍拔出來遞到他的手裏。
同時她瞪圓了兩隻烏亮的黑眼睛,氣鼓鼓地看著對麵若無其事的墨白。
他真是個壞透了的大壞人!
她正迷醉於他的笑容裏,哪知道他會驟然對四人一起下了毒手,要自己的命!
他可是天下第一高手,八哥絕不是他的對手,不行,自己一定要助八哥一臂之力,讓墨白嚐嚐自己那些寶貝們的厲害。
唐珊瑚悄悄地探手入懷。
原本言笑融洽的氣氛,因為墨白毫無征兆的出手,變得凝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