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安民咬了咬牙,終於說道:“我不叫馮安民,我、我是北、北……啊!”
他突然發出一聲長長的慘嚎,兩眼翻白,舌頭長長的伸了出來,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眼中流出血來,幾乎是瞬間,已經氣絕身亡。
“七嫂,小心!”
就在馮安民吐露真相的同時,老八耳朵一動,聽到從黑暗的樹叢中發出了微不可聞的暗器破空之聲。
顯然有人隱身在茂密的樹葉間,忽施偷襲。
那人一共發出了四枚細小的暗器,分別射向四人。
老八騰身躍起,閃過了射向自己的一枚,同時腳尖一踢,踢飛了射向唐珊瑚的那枚,隻有若水相距相遠,他來不及撥打,情急之下,縱身撲上,擋在了若水的身前,隻覺得右肩一痛,已經被暗器射中。
至於那馮安民,被暗器射中咽喉,登時死亡。
“老八!”
“八哥!”
若水和唐珊瑚見老八受傷,齊聲驚叫,唐珊瑚搶上一步,已經把老八接在了胸前,牢牢抱住,眼中淚水一下子流了出來,哭道:“八哥,你別死,你別死!”
“閃開!”老八雙臂一掙,已經掙開了唐珊瑚的懷抱,他一躍而起,直勾勾地看向剛才暗器射來的方向。
隻見那裏的樹叢黑黝黝的,仿佛剛才隻是一陣風拂過。
可是老八卻知道,剛才那裏真的伏得有人,而且那人發射暗器的手法極是高明,就連他這樣的身手,都沒能從他的手下救下馮安民這個活口。
他右肩一陣劇痛,忍不信悶哼一聲,抬手按住了傷處。
“老八,別動,我幫你瞧瞧是什麼暗器。”
若水從懷中摸出火折子,吹著了,然後把火折交給唐珊瑚,道:“你幫忙照著。”
唐珊瑚伸手接過,她神色怔忡,從有人發射暗器,到老八的受傷,還有馮安民的死,都是在一瞬間發生的,她還有些沒回過神來。
若水撕破老八肩頭的衣服,露出肌膚,並沒看到半點傷痕。
“咦,沒傷?”唐珊瑚舉著火折湊近,奇道。
“不,傷處在這裏。”若水指著一個小小的紅點,道:“暗器是一枚針!”
聽到“針”字,老八氣恨恨地道:“這人居然用和七哥一樣的暗器!”
“嗯,我先幫你把針吸出來,隻要針上沒有喂毒,老八你就不會有大礙。”
若水從懷中取出磁石,將老八的肩頭用銀刀劃了一個小小的十字,吸出了那枚暗器,果然是一枚細小如牛毛的鋼針,比小七平時所用的還要輕細小巧。
“針上沒毒!”若水拈起細針,放在鼻端一聞,隻有淡淡的血腥氣。
老八登時鬆了口氣。
唐珊瑚看著那枚小針,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這麼細小的暗器,發射的時候她沒有聽到半點風聲,要不是老八替她踢飛了那枚鋼針,她早就沒命了。
他能奮不顧身的救自己,說明他心裏,還是有自己的,對嗎?
她覺得自己的心再一次熱了起來。
若水替老八止了血,塗上藥膏,然後一臉嚴肅地道:“老八,珊瑚,你們留在這裏等我,我要去救小七!”
“你說什麼?七哥有危險?”
老八一下子跳了起來。
“是。”
“我和你一起去。”老八想都不想地道。
“不!你和珊瑚留在這裏。”若水神態堅決。
“為什麼?”
“因為,你們有比去救小七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若水深深地看了老八一眼,從懷中取出那個折疊瓶子,珍而重之的交給老八。
“這是小七臨走之前放在我身邊的,很顯然,他意識到了危險,知道自己這一去恐怕會回不來了,所以才把這枚碧芯寒極丸交給了我,他希望我能平安回到帝都,用解藥救治父皇。”
“七嫂!”老八一臉震驚地叫道。
“我和小七曾經約定,同生共死,生死相隨,如果他死了,我也絕不會獨活。所以,我把解藥交給你,你和珊瑚馬上離開這裏,趕回帝都,把解藥送給父皇。”
若水說完,翻身上了棗紅馬,被老八一下子拉住了韁繩。
“七嫂,我去救七哥,你和珊瑚回帝都送解藥。”
老八毅然決然地道,把手中的瓶子交還給若水。
“老八,你以為送解藥這一路會很順利嗎?你以為我和珊瑚兩個人能平安無事回到帝都嗎?我不如你的身手好,如果要救父皇,非你莫屬!”
若水不接瓶子,神情嚴肅無比。
老八從來看到若水都是言笑晏晏,遇到天大的事,她都一派從容麵不改色,可是現在他發現,若水握著馬韁的手,在微微顫抖,顯然她的心已經不再平靜。
七哥……定是遭遇了極大的凶險!
“七嫂……”老八的聲音發顫,他的手指緊緊的抓住馬韁,手指的關節因用力而發白。
“鬆手!你既然叫我七嫂,就該聽我的吩咐!老八,你可知道,你多耽誤我一分,你七哥就會多一分危險?”若水從來沒有用這樣嚴厲的神情和老八說過話。
老八的手指一根根的鬆了開來,他退後一步,默不作聲地看著若水。
“若水姐姐。”唐珊瑚咬著嘴唇,神色複雜地看著若水,喃喃叫道。
若水隻是向她深深凝視了一眼,什麼也沒說,提起馬韁,喝了一聲:“走!”
棗紅馬撒開四蹄,疾往北方馳去。
老八看著滿地的黑衣人屍首,還有望著若水遠去背影發呆的唐珊瑚,猛地一咬牙,對她道:“珊瑚,上車,咱們走!”
“八哥,咱們真的就這麼走了嗎?不管七哥和若水姐姐了?”
唐珊瑚心裏一片悲涼,她想哭,可又哭不出來。
“那你說,我該怎麼辦?”老八粗聲粗氣地道,他長到這麼大,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痛苦過!
若水,給了他一條他不願意走,卻不得不走的路,他沒有選擇!
父皇和七哥,在他的心中都重要!
他跳上了珠穆朗瑪的馬背,泄憤似的在馬屁股上用力一拍,喝道:“走!”
白馬昂首嘶鳴,然後奮起四蹄,向著北方呼啦啦的奔去。
“往東,往東!你這匹笨馬!不是往北!”老八拚命拉著馬韁,可是白馬的馬頭被他拉著往東,四蹄翻飛,仍是向著北方奔去。
“該死的,七哥不在,你這畜牲也造反了,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老八又氣又急,劈裏啪啦地在馬屁股上重重拍了幾記巴掌,那白馬卻奔得越發的快了。
他隻覺得風聲呼呼直響,唐珊瑚迅速被他拋在了身後,空中傳來她的呼喚聲。
“八哥,你等我,你等等我!”
該死!不是我不等你,是這匹該死的畜牲不聽話!
老八喃喃地咒罵著,看著兩旁飛速倒退的樹木,心中突然一動。
這白馬是那神駒塔克拉瑪幹的伴侶,也是極有靈性,性情更是溫馴,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反常過。
莫不是它知道了七哥危險,所以追隨著塔克拉瑪幹的行蹤而去?
隻要騎著它,它一定可以帶自己找到七哥和若水!
老八馬上放鬆了馬韁,讓它自由的馳騁,他心道:七嫂,我真的不是故意不聽你的話,是這匹馬,它違背了你的命令,如果你要懲罰,就罰這匹不聽話的畜牲好啦。
且說若水騎著塔克拉瑪幹,那棗紅馬像是插上了翅膀般,跑發了性,若水覺得前世坐過的最快的汽車也不如它的速度。
她緊緊地抓住韁繩,整個人伏在馬背上,生怕被顛下馬來,一顆心更是跳得慌亂異常。
這是前所未有的心慌。
小七,不管出了任何事,你一定要活著,一定要活著!你聽到了嗎?
若水咬著嘴唇,隻覺得滿口的腥甜,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棗紅馬突然停下了腳步,長嘶一聲,兩隻前蹄騰空而起,若水促不及防,差點被顛下馬背。
她隻覺得一陣腥風撲鼻,風聲響動,竟然是兩枚喂毒的飛刀,擦著她的臉頰而過。
顯然是敵人發現了棗紅馬追蹤而來,所以發出飛刀,向馬蹄射去,意圖阻止若水。
幸好塔克拉瑪幹警覺,一躍閃過,它避開飛刀,前蹄再次飛起,隻聽得“啊”的一聲慘叫,一個黑乎乎的人影被棗紅馬踢中了胸口,飛進了一旁的草叢裏,生死不知。
就是這裏!
若水已經看到,前方不遠處,有一座凸起的山丘,光禿禿的沒有一根樹木,在山丘上,有兩條人影正在翩飛,夜色朦朧,依稀分辨得出,一人穿白,一人穿碧。
小七!
若水一眼就認出來,那穿碧色長衣的人影正是小七!
她眼中的淚水一下子流了出來。
他還活著!
所有的擔心、焦慮、不安、忐忑全都飛了,剩下的隻有滿心滿意的歡喜。
隻要小七還活著,這天底下就再也沒有什麼可以讓她害怕的事情了。
若水拭起眼中喜悅的淚水,雙眸再次變得清亮明澈,她的目光落在山丘腳下,那裏圍著一圈黑衣人,個個都仰著脖子,正在觀戰。
剛才放飛刀那人發出的慘叫聲驚動了山腳下的黑衣人,紛紛向若水瞧過來。
若水的心中一緊,她身上沒有兵刃,要赤手空拳的對付這一批黑衣人?
她沒有半點把握。
但那群黑衣人隻是看了她一眼,便不再理會她,又接著仰起脖子,繼續向山丘上看去,顯然是沒把她一個姑娘家放在眼裏。
在他們的心中,山丘上兩個人精彩的對決才是不可錯過的一幕。
若水吐出口氣,這些人瞧不起她?那正好。
她驅著棗紅馬走近幾步,便凝目向山丘上的小七和跟他對決的那人瞧去。
在若水的心裏,她對小七有著極為強大的信心,她從來不曾看到過有人能在武功上勝過小七,就算有人比小七的功夫更高更強,但他不一定有小七的機靈百變,有時候,高手對決,勝負並不一定取決於武力值,而是要看頭腦。
小七的功夫本來就極高,尤其是得了丹增大師增予的九成功力之後,更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若水幾乎不能想到這世上還有人能和小七打個平手。
可是現在,她親眼看到了。
山丘上的那身穿白衣的男子,和小七打了這麼久,不但沒落敗,似乎還稍占上風。
兩條人影都是長袖飄飄,不持兵器,隻靠兩雙肉掌相鬥,卻隻有衣袂帶風的風聲,而沒有雙方手掌相擊的啪啪聲,顯然這二人都是身法極快,變招迅速,一招不中,馬上換招,絕對不讓對方的手掌擊中自己的身上。
若水馬上斷定,那白衣人功力並不在小七之下,否則小七不會對他的手掌如此忌憚,如果一不小心中了一招,定然非死即傷。
那白衣人對小七也是如此,雙方功力相差不過少許,白衣人經驗豐富,功力深厚,小七招式靈活,機靈多變,雙方各擅勝場,所以鬥了這麼久,誰也沒占到便宜,也沒吃到虧。
山腳下的一眾黑衣人則是看到眼花繚亂,均覺大開眼界,兩個人每攻出的一招一式,都是他們從來不曾想到的,更是從來沒有看到過的高招,隻覺得隨便學上一招,都是受用無窮。
在這個當口,誰也沒有心思去理會同樣仰頭觀戰的若水。
一個手無縛雞的姑娘,能玩出什麼花樣兒來!
若水看了一會兒,倒放下心來,小七暫時不會出事。
她心中開始忖思著如何打發掉山腳下這群黑衣人,突然,她耳朵一動,聽到了從身後傳來急驟的馬蹄聲。
“七嫂!找到七哥了嗎?”
老八遠遠的就看到若水輕衫飄飄騎在馬背上的身影,大聲叫道。
他跨下的白馬奔行奇速,幾乎在他話音落地不久,已經奔到了若水的身邊,倏地立定,和棗紅馬並頭而立,兩匹馬親昵的交了交頸。
“在那兒!”若水向山丘上一指。
老八順著若水手指的方向瞧去,隻看了一會兒,他的瞳孔猛地一縮。
“墨白!”
他的聲音像是從齒縫中逼了出來,帶著一絲顫音。
“墨白是誰?”
若水一聽老八的語氣,就知道那個白衣人絕非尋常之輩。
老八深深吸了口氣,轉眼看向若水,眼眸深處閃過一絲悸動。
他咬著牙,一字一字地道:“墨白,天下第一高手!也是天下第一殺手,傳說中,隻要被他盯上的人,從來沒有人能夠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
“第一殺手?”
若水突然想笑,她記起第一次見到小七的時候,他說自己是殺手,而自己信以為真。
沒想到,小七是個假殺手,現在和他對決的,倒是個一等一的真殺手。
“七嫂,你還笑得出來?七哥對麵的那個人,是墨白,墨染白衣的墨白啊!從來沒人能在他手下逃得了性命的!”
老八急得一躍下馬,叫道:“我去幫七哥!”
“老八,站住,別動!”若水眸光一閃。
果然,老八剛一下馬,山腳下的黑衣人立刻動了。
“哇靠!怎麼這麼多人?糟糕,我沒帶兵刃!”
老八的臉都綠了,他剛才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山丘上的墨白吸引了,壓根沒看到山腳下還有幾十名黑衣人。
“珊瑚!珊瑚呢?該死的毒丫頭,該出現的時候你不出現,不該出現的時候就像狗此膏藥一樣粘在老子的屁股上!”
老八氣急敗壞地回頭張望,如果現在手裏有她的那把火紅劍,就是再多的黑衣人他也不怕。
珊瑚的劍上可是有七嫂塗上去的毒藥,隻要他隨便砍死砍傷兩個黑衣人,就會把他們全都毒趴下。
可是他的身後連個毛影子也沒有。
顯然是白馬的速度實在太快,路上岔路又多,轉瞬間跑了個無蹤無蹤,唐珊瑚失去了目標,不知道該往哪兒追蹤。
“七嫂,現在該怎麼辦?”
饒是老八武功高強,但是一來雙拳難敵四手,二來他兩手空空,對方卻都手持著寒光閃閃的利器,他也束手無策。
但是他相信,七嫂一定有辦法!
若水沒好氣地道:“我怎麼知道!他們是你惹來的,你去打發掉!”
要是老八剛才不動,這些黑衣人一定不會行動,可是老八一動,他們也就跟著動了。
老八這時候也想明白了這個道理,可是晚了。
他抓抓自己的腦袋,懊惱地道:“七嫂,我又給你惹了個大麻煩。”
若水白他一眼,懶得理他,道:“跑。”
“什麼?”老八掏掏耳朵,沒聽清。
“笨蛋,上馬,跑啊!”若水見黑衣人身形如風,越逼越近,一掉馬頭,打馬飛奔。
老八這才反應過來,一下跳上馬背,追在若水的身後,一溜煙的跑了。
十幾名黑衣人手執兵器,展開輕功,追在兩人的馬屁股後麵,卻是越追越遠,還吃了滿肚皮馬蹄濺起來的灰,氣得鼻子冒煙,破口大罵。
老八在馬背上回過身來,對著身後的黑衣人連做鬼臉,大笑道:“追啊,有本事你們就追啊,追上來八爺請你們喝酒吃肉!”
他和若水騎的這兩匹馬,天下再也找不出比它倆腳程更快的坐騎來了,那些黑衣人就算輕功再高,也是望塵莫及。
老八得意的大笑了幾聲,突然臉色一僵,笑聲卡在了喉嚨裏。
壞了!他和七嫂跑了,卻把七哥給丟下了,七哥一個人,要麵對著天下第一殺手的墨白,還有那一大群來曆不明的黑衣人,一定是凶多吉少!
不行,他要回去救七哥!
就算要死,他也要和七哥死在一起!